纪兰清和褚弘秋刚转进三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暧昧的画面。

随着刘旭那一声轻呼，他们脚步不由得顿住。

待看清了窗边的两人，纪兰清先是一怔愣，随即惊讶问：“你怎么在这儿？”

视线对上，白辰眼里也有一霎那恍神，只见纪兰清目光缓缓划到他被拽住的手臂，又缓缓划向刘旭，再看回白辰，一下了然了。

前后不过两秒，纪兰清脸上表情变换了几瞬，最后眼底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意，继而笑意染上了整张脸。

白辰浑身气息彻底冷到冰点，一把甩开刘旭的拉扯，他走到纪兰清面前，站定。

眸中不带一丝情绪，不露一分微芒，深不见底。他什么也没说，胸口有沉沉的气息在起伏。

纪兰清抿着嘴，忍住笑，向他投去“放心，明白”的目光，一双眼睛像明澈的清潭，顾盼生姿，水光流转。

他淡淡地看了她片刻，又看了褚弘秋一眼，大步离去。

走廊安静得可以听闻呼吸声，气氛有点尴尬，刘旭满脸掩不住的失落，无措地立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褚弘秋朝他微微欠了欠身，神色平淡，拉着仍呆站在原地的纪兰清走了。

大会议室门半开着，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会诊还未开始。

他们不方便进去，褚弘秋就给张医生打了个电话。

很快张医生出来，带他们去隔壁办公室，打开读片灯，把去年和今年的CT放上去观察。

“总体良好，没有大斑块，两处管腔略狭窄，但不是大问题。冬天注意全身保暖，每天常规测量血压，常规吃药，明年再回来复查就行了。”张医生说。

又沟通了几句，他们就没再耽搁张医生更多时间，请他快回去开会。

“褚弘秋，代我向你于老师问好。”张医生进会议室之前回身叮嘱。于老师是褚弘秋的系主任，张医生就是于老师帮忙介绍的。

“好的，我一定带到。”

褚弘秋和纪兰清礼貌地向张医生鞠躬道谢。

走出行政大楼，褚弘秋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话音轻飘：“刚刚那位是谁？”

“谁？”

“你说谁？”

纪兰清想了想：“一个朋友。”

“哦？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别的朋友。”平平淡淡的语气里，难掩揶揄。

纪兰清又想了想：“其实不熟，今天这个状况我也是没有料到。”

褚弘秋笑着不再说话，高深地看了她一眼。

远远看到纪疏站在医院门口，纪兰清快步走上前去。

“妈，医生说没什么问题，明年再回来复查。”

纪疏拉着纪兰清的手，点头称好，又对褚弘秋说：“弘秋，今天太麻烦你了，有空来家里吃饭，阿姨给你做你最喜欢的菜。”

“阿姨，您别客气，我和冉冉改天一定去看您。”

褚弘秋跟她们母女二人道了别，转身又进了门诊大楼，他事先跟神经外科的一位师兄联系过，要去找他借几本书。

门诊一楼大厅是医院最繁忙的区域，挂号窗口、划价窗口、取药窗口都排着长队，急诊室就在大厅旁，往来的都是形色匆忙的医护人员、家属，还有各种各样的病人。

褚弘秋有洁癖，他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医院，讨厌这里面的病菌和拥挤，还有不可控的生老病死。后来，他依旧对这一切感到排斥，但是他选择学医，褚弘秋觉得，这应该会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清晰最坚定的决定。

早在那个时候他就想好了自己这辈子要怎样过，他会成为医生，他不喜欢医院，但他将终身从事这个职业。

褚弘秋走进繁忙的一楼大厅中，尽量不碰到任何人，直直正对着门诊大楼的出口走去，忽然他停住脚步，微微蹙眉，偏头看向左前方。

他站在那里，视线从层层叠叠的人影间穿过去，仿佛拨开了一重又一重云雾，最终落在尽头的某一点，然后他瞬间变了脸色，那双总是清淡的眼睛因为震惊而浮起细碎光点。

只愣了一秒，他就向大厅左侧通道跑去，拐进通道，他的眼睛急切地在人群里搜索，什么都没有。

可是他明明看到那道身影转进了这里。

蓦地想起什么，褚弘秋大步向前，他从未这么急迫过，连不小心撞到别人都来不及说抱歉。

这条通道走到底再往左拐，有一排电梯。

当褚弘秋冲到电梯间时，只见其中一个电梯门正在缓缓关上，里面挤满了人，可是他一眼就看到那张他永远不会忘记的面孔。他知道，自己不会看错。

还未再看一眼，门彻底合上了。

再按电梯按钮已经来不及了，褚弘秋光洁的额头附上了一层薄汗，他焦急地凝视门框上方的数字，这么多人，他不知道那个人要去的是几层。

目光落到一排字上：此电梯停靠12—24楼。

他转身跑进楼梯间，一步都没有停歇，以最快速度冲到12楼电梯口，然而数字显示电梯已经到达16楼。

整个下午，褚弘秋像失了魂一样，从12楼一层一层找到24楼，又一层一层找下来。不漏过任何一个科室、一个病房，连茶水间都仔细寻找，不知疲累。

不知道这样反反复复找了多少遍，终究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那个对他而言无比重要，像是毕生信念一样的人，时隔四年，奇迹般地出现了短暂一秒，然后又重新消失不见了。

……

第二天，Osiris总部。

在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秘密空间里，有设备最精密先进的实验室、研发部、总控室，三十多个人和一百多台电脑正在高密度地工作着。

这是一片厂区，坐落了大大小小几十家工厂。

其中有一家平平无奇的电子设备厂，两年前因为技术和设备过时，亏损越来越严重，后来被人收购，挽回了濒临破产的局面，但也仅是维持着入能敷出的水平，就这么不温不火地一直经营到现在。

谁也不会想到，被整个业界奉上神坛的Osiris总部就藏在这个厂里。

一边是人工智能研发中心，一边是生产车间。

一边承载着最高速的运算，每天都在改变着世界。而一边陈旧的机器日复一日，按部就班。

仿佛处在两个平行时空，互无交集，各自运作。

而当年收购这家工厂的人就是白辰，他把最顶尖的科技团队隐藏在这片毫无存在感的旧时代产物背后，就像在这个二维世界里凭空凿开了一个多维黑洞，没有给外界留下任何踪迹。

此刻在总控室里，这位神秘的Osiris主理人，正因为另一件跟工作毫不相关的事想要修理人。

白辰坐在沙发上，冰冷的眸子在对面这两人身上挨个扫视。

金识和文彬正襟危坐，各自看向别的地方，感觉自己快要被那渗人的视线刺穿了。

“你们该不该解释一下。”

他平静开口，听不出任何情绪，然而越是平静，越是让两人脊背发凉。

文彬揉了揉鼻子，马上撇清：“我什么都不知道，是金识让我给你介绍男人的，我是按金识的意思办的。”

说完，默默往旁边挪动又挪动，坐远一些，以拉开跟金识的距离，表示自己不和他同流合污。

金识无暇顾及来自塑料兄弟的插刀，他额头上冷汗都快流下来了，这事要他怎么解释？说他以为白辰看上了自己？说为了不让白辰对自己抱有幻想，只好请文彬给他介绍别的男人？实在是蠢透了，他会被白辰打死的。

金识扶了扶眼镜，谨慎思考，小心措辞：“因为……平时好多女人想接近你，你连看都不看一眼，以为你对女人没兴趣，所以……”

白辰面无表情直视他，冷声说：“你什么时候又见我对男人有兴趣？”

文彬在一旁若有所思感叹道：“是啊，你好像对人都没兴趣啊。”

白辰目光转过来，文彬立即噤声，他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

“你马上要启动的那个研发项目，我的人就不借给你了，你自己想办法。”嗓音全无温度。

“别这样，我……”文彬慌了。

无视他，白辰转向金识：“你对我的私生活这么热心，我也不能亏待你。这段时间你跟陈耀世的女儿尽量多些接触，耀世集团还有得挖掘，你对他女儿好一点，没事就约出来聊聊天，毕竟，”他冷笑一声，“她那么喜欢你。”

金识只觉得乌云罩顶，白辰哪里需要在陈耀世的女儿身上花功夫，不过就是摆明了不打算给他好日子过了。

陈耀世有一儿一女，女儿陈思唯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难伺候的大小姐，陈耀世给她在公司安了个闲职。金识被白辰安排到耀世集团工作的这段时间里，一个偶然的机会，陈思唯跟金识有了接触，偏偏一下子就看上他了，总是找各种借口缠着他。

金识平时对陈思唯躲都躲不及，现在竟然要他主动去接近她。想到这里，金识额头上的冷汗终于流下来。

白辰站起身往门口走去，说：“这次就不跟你们算账了，以后要是再干涉我的私事，我会让你们非常后悔。”

文彬连忙叫住他：“我的项目还可以再商量商量的，有话好好说啊，你上哪儿去？”

白辰头也不回：“处理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