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清早，纪兰清醒来的时候，白辰已经起来了，在离她不远的沙发上专注地敲着电脑键盘。

她才动了一下，白辰眼睛就看过来，放下电脑，走到床边。

“睡得好吗？”他坐下，握住她的手。

昨晚每隔一段时间，白辰就会醒一下，看看纪兰清，看她是否睡得安稳。

“挺好的。”她。

是真的挺好的，这些年时常会梦到那件可怕的事情，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就很难再入眠。可是昨晚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一夜惶恐，反而睡得很沉。

他拨开她额前的头发：“自己躺着，我去给你热牛奶。”

站起来，却没走成，被纪兰清拉着手不撒开，白辰好笑，忍不住俯下身亲了她一下，问：“怎么了？”

她刚醒过来，声音软绵绵的：“不想喝牛奶，有果汁吗？”

他微笑：“有，想吃什么都樱”

纪兰清起床时，果汁已经榨好了，昨到今她都没怎么吃东西，刚亮白辰就出去买早餐，生怕饿着她，各种各样满满摆了一桌。

吃过早餐，白辰叫她换衣服，要带她出门，但是也不去哪儿。

昨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纪兰清今情绪好多了，至于今后会怎么样，并没有去想。又或者，是不愿意去想，人对于恐惧的事物总会本能地逃避。

她也懒得多问，换了衣服跟白辰出去了。

清晨的街道弥漫着浓浓的市井气息，放眼可见匆忙赶路上班的年轻人，提着菜篮子的老者，穿梭的自行车，卖早点的铺前热气腾腾的笼屉。世间百态里，仿佛没有谁是不同的，如同一滴墨汁掉到一盆清水中，很快融化不见。

这样的生活画面让人感到平和而充实，让人觉得，自己不过也是这芸芸众生里渺的一个，并没有什么特别。

来到市中心，一条繁忙的街道。

白辰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纪兰清解了安全带准备下车，却见他只是转过来望着自己，没有动。

她疑惑：“不下车吗？”

白辰的目光坚毅又沉稳，问：“清清，如果再见到那个房东，你会害怕吗？”

纪兰清脸上倏地退去了血色，看着他，眼中的惊悸闪动不定。

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白辰坚决如初，又问：“如果有我在，你还会害怕吗？”

她咬了咬唇，虽然艰难，却认真回答他：“有你在，不会那么害怕。”

“你恨他吗，清清？”

纪兰清眼圈红了，：“恨。”声音很轻很轻。

心脏的某一处被猛地刺痛，白辰咬紧了牙，生生忍下来，继续问：“恨他什么？”

她颤抖地呼吸，艰难开口：“我恨他欺凌无辜，恨他肮脏龌龊。”

“我还恨，这世上人性阴暗，连光明都无法照亮。”

一字一字，纪兰清硬是忍住眼泪，一滴也没有掉下来。

白辰眼眸倏然加深：“这样的人渣，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七年前没能办了他，现在我要为你了却这桩心事。”他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清清，别害怕，相信我。”

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纪兰清没有犹豫，好。

他们下车来，站在街边，正对面，是南市公安局的大门。

不出一分钟，一辆没有牌照的微型车驶过，在大门前稍微放慢了车速，然后迅速驶离。

公安局大门口的地上多了一个人，是房东。

他全身光裸，被麻绳绑着，无力地侧倒在地上，嘴里不住哀嚎出声。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是可以明显看到他下身某处一片血肉模糊。

纪兰清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扭头看向白辰：“他……”

白辰面无表情，淡淡道：“狗咬的。”

很快周围聚集起许多路人，围着地上赤裸的男人议论纷纷，紧接着就有几个警察跑出来。

一封厚厚的信被绑在房东的脚踝上，一名警察打开信封看了几页，变了脸色，立即叫同事一起将他抬了进去。

围观的人群又逗留了一会儿，见再无热闹可看，慢慢就散了。

白辰转过身面向纪兰清，问：“你想不想知道，这七年里，他干了些什么事情？”

短暂的发怔，她点头。

“你和你妈妈搬走后没多久，他又犯了一起猥亵未成年饶事，受害人是当年住你家对面的陈家的女儿。”

“陈婶的女儿？”纪兰清心中百感交集。

她怎能忘记，陈婶，那晚上站在楼道里劝她们母女俩牺牲和退让。陈婶的女儿跟自己年纪相仿，纪兰清至今还记得那个女孩，脸上有一些可爱的雀斑，因为有一颗牙长得有点歪，笑的时候常常腼腆地捂住嘴，谁能想到厄运竟会落到这个女孩子的头上。

“后来呢？”

“陈家告了房东，但是证据不足，败诉了。后来他安分了几年，两年多前福字街一带拆迁，他得了一大笔补偿款，拿着钱到处挥霍，染上了赌瘾，结果输得血本无归。”

难怪昨见他的时候，浑身脏污，比以前落魄了许多。想到这里，纪兰清有些反胃，微微蹙起了眉。

白辰继续道：“因为缺钱，他开始做起拉皮条的营生，他用非法手段把年轻女孩子软禁起来，把她们当成赚钱的工具。”他顿了顿，“其中还有一部分未成年人。”

他尽量语气平淡，然而这些可怕的事实还是让纪兰清痛苦不已，有过切身的体会，更能感受其中的悲惨。

白辰扶住她的肩：“但是这次他逃不掉了，那封信里，记录了他的犯案证据，警察顺着这些线索，不仅可以治他的罪，还能把所有与他交易过的买家全部找出来。”

“这个人渣后半辈子都要在监狱里度过了，像他这样的性犯罪犯人，在监狱里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纪兰清无力地靠在白辰胸前，长叹了一口气。

“走吧，白辰。”

回到车上，纪兰清有些发呆，白辰没有发动车，陪她静静坐着。

“我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坏。最可怕的是，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一个受害者的冤屈得到了声张。”纪兰清垂下的视线，失落而无神。

白辰将她的脸转向自己，眸中凝住了十足的认真，对她：“人性的阴暗不值得研究，也不用妄想去照亮，阴暗就是阴暗，只能被更深的阴暗吞没。”

“这样的畜生，你可以恨他，但不要怕他。正当的手段不值当用在他身上，他阴暗，那就比他更阴暗。”

他眼眸安然：“不要什么事都想自己去解决，你要记得，你有我。”

着白辰发动了车，望着前方道路：“清清，解恨吗？”

纪兰清回头再望了一眼那道大门，口中淡淡吐出三个字：“他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