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兰清直接起身去拿了一副碗筷,盛了饭,放到桌上,拉着德婶坐下:“一个人吃饭没意思,您陪我一起,我也能多吃点。”
德婶拗不过,转念想,总归是纪姐的意思,先生这样在乎纪姐,如果知道了,想必也不会苛责。于是没有再坚持,拿起碗筷,坐得端正,等候纪兰清先动筷子。
察觉出德婶的拘谨,纪兰清夹了一块烧肉放到她碗里,微笑看着她,:“德婶,您很像我妈妈。”她目光柔和,笑容温雅,“回想起来,我跟妈妈一起吃饭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今难得可以跟您吃顿饭,真好。”
德婶的心头有阵阵暖流淌过,人也放松了,一边吃饭,一边跟她聊:“纪姐,我没有孩子,你别觉得冒犯,实话,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女儿,人生就没有任何遗憾了。但是,”她笑呵呵道,“我哪敢妄想这么多,我只希望能一直给你和先生做饭,一直陪在你们身边,照顾你们。”
一直……
纪兰清有些怅然,“一直”是一个多么奢侈的词,意味着顺遂,没有变故。德婶是除了妈妈之外,另一个让她感受到母爱的人,只可惜这段缘分无法长久,也许很快要再见了。
她望着满桌菜肴,这些亲切温馨的味道,不知还能再吃几顿呢。
“纪姐,你希望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德婶的问话打断了纪兰清的思绪。
希望的生活?谈不上希望,她只是很清楚自己今后该过什么样的生活,定了片刻,答:“平淡。”
“平淡?”德婶没料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对未来竟然只有这么简单的要求。
“对,不要有波折,不要有变故,平平淡淡的,比什么都好。”
只有经历过变故和失去,才能体会平淡的可贵。
曾经她还奢望过,得一人心,白首不离。可后来再不敢这么想了,她只敢站得远远的,为自己关心的人默默祈愿,看着他一切无恙,如此就再好不过了。其余的,别无所求。
“也对,”德婶笑道,“这点倒是跟先生很像,先生也是少有的淡泊名利的人。”
没错,白辰是这么一个人,真实,坦荡,永远赤诚。
纪兰清有些发怔,眼睫垂下来:“可他不一样,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完成,那是他的使命。有些人注定是要站在顶赌,他不应该被牵绊,不应该有畏惧,只有这样他才能坚不可摧。”
德婶叹了口气:“纪姐,其实先生很孤单。”
这话得纪兰清鼻子发酸,她知道啊,白辰在这个世上无亲无故,孑然一人,他背负着上一辈的恩怨,活得一点都不轻松。无论是以前玩世不恭的他,还是现在冰冷莫测的他,在这些表象下,又有几个人知晓,那是怎样的孤寂飘零?
心一阵阵泛疼,想起那个人,她永远无法淡然处之。
德婶接着:“这世上,谁能没有牵绊呢?无牵无挂的人,最是孤独。但凡可以选择,谁又会真的情愿孤苦伶仃过一生?就连我自己,也绝不愿意舍弃所有,去不悲不喜地活着。”她顿了一下,神情肃穆,“先生要的是没有牵绊吗?我看未必。”
“毫无牵绊却孤独凉薄的人生,还是心有深情和牵挂的人生,若要让先生自己选,纪姐,你他会选哪个?”
纪兰清彻底怔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些,心中许多念头在冲撞着,难以平静。
一直以来,她都太偏信自己的直觉了,以为自己想的,就是对的,却忽视了一件事
白辰是什么人?
他经历过双亲的惨死,家族的迫害,他在重重阴谋下生存,硬是从夹缝中斩出一条生路,历尽艰苦,对于得失早已看淡。他将人性的丑陋和生死危难,化解于漫不经意的谈笑,然而他比任何人都活得清醒。
这样的人,自己凭什么去给他下判断呢?
德婶最后叹了一口气:“纪姐,在我看来,先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他已经够孤独了,不应该再失去更多了。”
夜幕渐渐降临,纪兰清站在阳台上,看着太阳一点一点沉下去,星星和月亮浮出来。
她一遍遍回想德婶的话,反复打开手机,盯着白辰的微信对话框出神。
白辰的头像一直是纯黑色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复杂又纯粹。点进他的微信,除了那条直线,什么都没樱
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她在心里问。
突然手机响了,纪兰清心里一动,拿起来看,是陶冉冉打来的。
“喂。”
“嗯?你怎么没精打采的?”陶冉冉鬼精鬼精的,立即就听出了端倪,揶揄她,“我给你打电话,让你很失望吗?”
“什么事呀?”纪兰清懒得跟她纠缠。
“金识不在家。”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她随即反应过来,“可不么,就是跟白辰去出差的,哼。”
“……”
陶冉冉忿忿地道:“我不管,你过来陪我睡。”
“什么?”
“他霸占我的男人,我就霸占他的女人!”
“你胡什么!”纪兰清惊得大喊出声。
陶冉冉被她突如其来的音量吓了一大跳:“你干嘛反应这么强烈!”
纪兰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压低了声音,严厉道:“你不许胡,不然我跟你翻脸了。”
“开玩笑都不行了。”
“不行!”
“好好好,我就是通知你一声,我跟设计师约了下周三量尺寸,你要请一整假陪我。”
“知道了,你放心吧。”
挂羚话,纪兰清再一次点进微信,想了想,开始打字。
“你什么时候回来签字?我想周一就把合同送到建材商手上。”
编辑完,仔细检查了两遍,手指却停在屏幕上方,迟迟按不下发送键。
犹豫又犹豫,最后把文字删了个干净,回身进房间了。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纪兰清随意套了一件宽大的恤。
正在书桌边整理文件,突然听见房间门被打开,一抬头,见白辰施施然走进来。
心跳莫名慌乱,他不是在海市,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