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城北的主路向城南疾驰而去。
已是七月末的时节,马车内有些闷热,秋满拿着一柄绢面团扇,轻轻的扇动着:“小姐,城南是小官和富商的住处,没什么好玩的,咱去那里做什么?”
秦仙儿掀起帘纱,瞧着外面的景致,漫不经心道:“前些天偶然听府里的丫鬟提到,城南的花生糕又甜又酥,甚是美味,今儿正好得空,就想来尝尝。”
秦仙儿在侯府时鲜少出门,哪里能听人说过这些,她不过是想来看看秦府,但又怕提秦家次数多了惹人起疑心,才说来城南寻花生糕。
这花生糕的摊子还真是有,就在秦府对面,前世秦仙儿最爱吃的就是花生糕。
“小姐,万万不可呀,您对花生过敏,这花生糕可是碰不得。”秋满急忙道。
她只以为小姐是失忆了,忘记了所有事情。
秦仙儿哑然,看来这辈子自己与花生糕是有缘无份了。
“无妨,我还听说他家的豌豆凉糕也好吃。”秦仙儿是铁了心要去城南。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秋满掀起门帘,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简单的摊子,摊前摆了几个一人多高大箩筐,围着许多人,真是热闹。
“小姐,是这家摊子吗?”秋满回头问道。
秦仙儿点了点头:“是,你去排着买些吧。”
秋满应声跳下马车,朝着糕点摊子走去。
待秋满离开,秦仙儿也下了马车,嘱咐了车夫几句,便朝着秦府方向走去。
熟悉的府邸,熟悉的石狮和朱红色大门,只是门上多了官府的封条,院内的一棵杏树因无人修剪,也漫出了院墙。
秦仙儿回想起前生,三个哥哥与她一起在门口追逐嬉闹,她追不上就耍赖大哭,爹娘拿着藤条打骂着哥哥们,爷爷不知道从哪寻了个小木人来哄她......
这一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她心头一阵酸楚,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落下,内心的悲伤如同水面的涟漪一般慢慢扩大。
她白皙的脸上带着泪痕,直勾勾的盯着那扇朱红大门,着了魔似的想要揭去门上的封条,仿佛打开门就能看到热闹如常的家人。
她纤细的手指还没触碰到封条,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姑娘和这府里的人有关系吗?”淡雅从容的声音传来。
秦仙儿的手顿在空中,循声回过身,只见一个陌生男子在她身后三尺开外,平静的凝视着她。
男子白衣胜雪,气质不凡,只是面色看起来有些病态的苍白。半束的青丝如墨,倾散在身后,他眼眸清澈温柔,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精致的五官和绝美的容颜宛如画中的仙人一般,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秦仙儿擦拭了眼泪,对男子福身一礼,低着头跑回了马车上。
她差点犯了大错,若是揭了那封条,就等于宣布她知道秦府的内情,不是证人就是凶手,届时还需去衙门审讯一番,之后更是麻烦难捱,说不定还会被屈打成招。
男子盯着秦仙儿离去的背影,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多管闲事。只是那女子忧伤悲痛的神情在他脑海中久久才挥散去。
这时,一个满脸络腮胡,长得粗犷狂野的侍卫赶来:“主子,不是说去桂香楼吗,您怎么绕到这来了。”
“咳咳,随便转转。”男子紧蹙双眉,掩嘴轻咳,“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侍卫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封书信递上:“主子,东西拿到手了。”
秦仙儿坐在马车里黯然伤神,心下更坚定要查清秦府灭门的真相,找出真凶,为秦府报仇!
秋满兴高采烈的拎了两盒糕点回来:“小姐,奴婢见他家还有杏子糕,也一并买了些回来。”
“恩。”秦仙儿淡淡的应了声。
瞧着小姐兴致怏怏,秋满以为秦仙儿是因吃不着花生糕生气了,忙哄道:“小姐,花生糕咱虽吃不着,但咱可以去桂香楼买些桂子糖和桂香烧鸡,这可都是您爱吃的。”
秦仙儿不想搅了秋满的好意,深叹了一口气,淡笑道:“走吧,去桂香楼。”
秋满隔着小窗吩咐了马夫一声,马车晃晃悠悠的朝着桂香楼的方向驶去。
刚到桂香楼的街口,马车便停下不动了,秦仙儿掀起窗帘,只见路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
“怎么这么多人?”秦仙儿放下窗帘。
“奴婢下去瞧瞧。”
秋满说完,跳下马车走到车夫面前:“赵大哥,前头怎么过不去了。”
车夫也是焦急的探着脖子向前看去:“是秋满丫头啊,听说永乐伯世子在前头拦路了,咱也不知是何事。”
永乐伯世子?秦仙儿在马车里隐约听到两人的对话,心头一阵厌恶。
前世时,孟杨文曾要挟她,要她去陪酒,后来被她略施小计逃走了,但是还未来得及寻机会报复,就被爹娘关进府里不准出门,生怕她再招惹了孟杨文。
永乐伯世子叫孟杨文,他的母亲凤灵公主是当今太后最宠爱的女儿。孟杨文仗着凤灵公主的宠溺,在京城里横行霸道,妄作胡为,官府的人见了他也要低头哈腰绕着走。
秋满好不容易挤过人群,一抬头就看到孟杨文和三四个纨绔子弟正围着尚书府的白大小姐,而白小姐的丫鬟被两个家丁纠缠在一旁。
一个白面书生走上前想要与他们讲理,却被魏安公世子一脚踢翻,躺在地上半天站起不来。
秋满面色慌张,急忙回到马车上:“小姐,咱还是赶紧回去吧,前头永乐伯世子在闹事呢。”
秋满把面前发生的事情与秦仙儿讲了一遍,心里还有些安慰,幸亏自己家小姐没被缠上。
京城中谁都知道,永乐伯世子是最不能招惹上的人物,调戏良家妇女,强抢民女这种事他可不少干,府里的小妾太多了,就在府外购置一间别院,把抢来的妾室安排在别院里。
秦仙儿冷笑,孟杨文这个登徒子果然从来不干好事,前世自己没找到机会报仇,眼下可正是个好机会。
她捋了捋手上的帕子,突然心生一计。
隔着小窗,秦仙儿吩咐马夫:“赵大哥,把马车赶过去,今儿个我这嘴馋的厉害,吃不到桂子糖我可不干呢。”
马夫应声,下车牵了马绳,吆喝着让人群散去,慢慢往前走去。
“小姐,要不奴婢去买桂子糖,您先回府吧。”秋满担心的望着秦仙儿。
“你要是被孟杨文掠去了,以后谁伺候我梳妆。”秦仙儿笑道。
秋满心头一紧,她当然不想给孟杨文去做小妾!但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万一小姐被孟杨文盯上了可怎么办。
看到秋满紧张兮兮的眼神,秦仙儿嫣然一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看着秦仙儿狂妄自信的模样,秋满竟安心了不少。
马车穿过人群来到十字路口空地,秦仙儿嘱咐秋满一同下了马车。
那边不知白家小姐怎么惹了孟杨文,竟被他狠狠掴了一巴掌。
孟杨文带来的一帮家奴目光凶狠的遣着人群:“看什么看,小心老子扒了你的皮。”
“都散了散了......”
人群立刻一哄而散,明处不让看,大家都躲在临街的铺子里探头张望。
看到白小姐眼中的无助,秦仙儿想起了当时的自己,她沉了脸,一把将马夫拽下,自己跳上马车。她一手扯着缰绳,另一只手取下头上的珠花簪,将簪子狠狠划向马尾处。
马儿瞬间发了疯,嘶叫着朝孟杨文等人的方向冲去。
秋满和马夫都吓呆了,愣在原地傻了眼。
秦仙儿冷静的握住缰绳,淡定的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瓷瓶,将瓷瓶里的药粉散在马尾的伤口上。
这是她给自己头上的伤口配制的止疼药,见效快,但是药效短。
孟杨文和其他几人看到突然冲过来的马车都吓得四散逃开,人群也再次围了过来,发出阵阵尖叫,尚书府的白小姐白渺还未反应过来,愣愣的杵在原地。
桂香楼的二楼雅间,三个衣着华贵,相貌出众的男子正在品茶闲谈,听到外头的动静,皆起身驻足窗前,看向楼下。
说时迟,那时快,秦仙儿迅速拽过缰绳,失控的马儿蓦然停下。与此同时,一个苍青色的身影从桂香楼二楼的窗户跃出,挡在白渺身前,然后一掌击在马头上。
看到失控的马车停下,众人都拍手叫好,夸赞着男子的英勇。
只有男子心里清楚,这马儿是自己停下的,他还未碰及一根马毛。
男子衣着简单,腰间悬着一把带着鞘的利剑,看起来像是哪家的侍卫。
秦仙儿下了马车,对着男子福身一礼:“小女子贪玩惊了马,差点就伤了人,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尚书府的白小姐也缓过神,对着男子行了一礼:“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随后她向秦仙儿友善一笑,她心中清楚,秦仙儿八成是故意惊的马。
为了不让秦仙儿被孟杨文几人记恨上,她也不便向秦仙儿道谢,心里想着,还是改日登门拜访稳妥些。
孟杨文几人惊慌失措的站在一旁,其中一人回过神,定睛看向那装饰富贵的马车,随后大叫:“那是宣平侯府的马车,那丫头是侯府的人。”
围观的百姓皆是一片唏嘘,这下宣平侯府可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