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阑珊,千花并列。众人正在花厅中欢畅宴饮,忽然有人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指着清陵台道:“那是?”众人闻声而观。
泽兰君琴声一滞。
一仙子白衣广袖蹁跹如蝶舞于清陵台上,声光凌乱,偏她绰绰如仙。
姜梧看了一眼,突然起身离席,冲向厅外。
秦瑟赶忙拍了拍身边醉醺醺的连靖神君一把。
青龙之主孟章神君停下筷子,瞟了一眼旁边的陵光神君,疑道:“小朱雀,你看那……是不是思蘅殿下?”
话音未落,那白衣仙姬忽然直直坠下清陵台!
一片惊呼声响起,众神仙哗然一片。孟章神君也吓得差点摔了碗。南方朱雀所筑清陵台楼高千尺,所处之地下通九幽鬼域,这一坠可不得了,万一到了苏攸的地界儿,这……可就麻烦了。
陵光神君歪着身子好像也是醉了一般,摇了摇手中折扇,阖目感喟道:“玉楼人坠雀金台。”
忽然一道身影踏月而现,雪色月影暗罗衣,银白的假面映照月光,身形一动,便伸手横抱着接住了下坠的人,一齐消失无踪。
众人震悚,议论纷纷。
花厅外一阵骚动,随即望舒仙姬奔入惊喜呼道:“是月神大人!”千百年来,月舞花神宴无数仙姬月下舞,无人能动这位孤僻神祗一现身。众人俱是议论纷纷,秦瑟咬着唇踹了连靖一脚。
陵光神君眯了眯眼睛盯着那一抹银白身影,笑着掐指一算,冤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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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魂香效力未散,姜思蘅身体不能自主坠下,耳边是呼呼风声。眼前高台上,鬼侍女芝芝挽着一个乌衣人笑得甜蜜可爱。那乌衣人面上一道刀疤,盯着她的眼里仇恨翻涌,颤颤巍巍地拄拐站着。
一双手挽住她的腰,随即天旋地转落入一个清冷的怀抱。银白的假面一闪,此情此景之下姜思蘅不知为何瞬间想到与皈隐的初见。
两人悬在半空中。
高台之上那佝偻乌衣人目光阴鸷地盯着他们诡秘一笑,突然朗声狂笑道:“哈哈哈哈哈……你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藏得那么深的秘密被我找到了!”
“闭嘴。”那白衣仙人的声音轻磁悦耳,带着愠怒。
“你终于也怕了吧?连我的名字也不敢喊,怕她知道么?”那乌衣人携鬼侍女跳下高台,白衣人抱着姜思蘅迅速旋身不见。
眼前是月华宫,乌衣人在后一路追赶,数十乌金梅花镖直直向白衣人飞来!
“苏——”那乌衣人看他抱着姜思蘅地躲过轻灵,故意大喊。
白衣仙人身躯一动,脚步微停的刹那,乌衣人狂笑着又迅速打出一道乌金梅花镖!
可是奇怪的是这白衣人只顾着抱她更快的逃走。
“七百年,你怕她知道你是谁,也怕仇家知晓她,毕竟杀死一个仙姬可比杀死你要简单的多?故意避而不见,可是你又忍不住远远地看一眼。此情可真堪人洒一把泪。”
姜思蘅复杂地看了身边人一眼,随即听见了暗器刺入魂灵的声音和远处乌衣人的癫狂大笑。
急急奔入月华宫内室,那白衣人绕过屏风欲将她轻柔地放在床榻上。
姜思蘅微哂道:“不太好吧。”
那白衣仙人一愣,随即耳根如同染了胭脂色。
沉默着将她办靠在床边,倒显得有几分手足无措,道:“你先在此歇息一阵,却魂便可自然化解。”
“多谢。”
看她试着活动僵硬的手脚,白衣人正要转身离去。
“我该谢的是月华宫的月神阁下?”温柔沉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是鬼域的苏攸殿下?”衣袂被一只纤纤玉手拉住。
那白衣人身形一僵,姜思蘅玩味地看着他转过身来。
“月神。”
“说谎。”
白衣人闻言抚了抚心口,在窗边小几旁坐下。他虚弱地取下面具,左眼下泪痣在月光下尤为明显。他眉眼弯弯地展颜一笑,按下痛苦之色,高兴从他的眼角眉梢透露出:“东海数面之缘,没想到姐姐还记得我。”
“乌金梅花镖乃鬼域至宝,伤魂灵极深,他是谁?你为何不出手?”姜思蘅见他微微蹙眉,勉强压抑着痛苦之色。
“是苏子翊,我的七哥。数百前鬼王陨灭,诸子厮杀,他是最后提刀站在我面前的人。我将他囚禁于九幽炼狱。”苏攸清朗的眼眸看着姜思蘅,“鬼卒度命根本没有吃掉他这个囚犯,反而受他蛊惑放走了他。”
“那为什么不还击?”
“我……我害怕他说出我的名字,姐姐你会害怕我、厌恶我。”俊逸的少年眼中挣扎着几分落寞,蹙眉忍着魂灵烧灼般的痛苦。
姜思蘅一愣,慢慢尝试着站起身向窗边的少年走去:“你……还好么?”
“好疼。”苏攸将脸埋进臂弯,似是忍受不了极度的痛苦。
“我撰写《神鬼幽冥录》只知乌金梅花无法可解,除了西域往生草可愈魂灵之伤。况且那是医治神仙的方法,我……不大清楚你们鬼是怎么医治?”姜思蘅一愣,感到抱歉“那你怎样会好受一点?”
“真心话?”
姜思蘅又是一怔。
“这个……”苏攸的眼眸一暗,抬头向她勾唇笑道:“姐姐抱抱我,就一点也不疼了。”
姜思蘅脸上一热:……
苏攸笑着看她,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铮——”殿门外的锁被猛然劈开,姜梧提剑,气势汹汹地闯入。
“阿梧!”姜思蘅轻呼。
他的目光落在苏攸眼角的泪痣上,瞬间变得冰冷:“卑鄙无耻!”
姜思蘅出手拦住无克剑,解释道:“阿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月神阁下救了我。”姜思蘅下意识地并未吐露苏攸的真实身份。
“月神?”姜梧用剑尖指着苏攸,怒道:“他分明是——苏攸!”
闻言,苏攸瞬间起身站立搂过姜思蘅,将她往床榻上一推,另一只手拦住无克剑挥刺的锋芒。
二人霎时间缠斗起来。姜梧镇守西方与鬼域向来颇多嫌隙,此刻便是招招都下了杀手。苏攸虽负伤,但身形偏转却游刃有余,招招都堪堪避过。
“我说过你不配来找她!”姜梧运剑撞向苏攸左肩,以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咬牙切齿道,“殷随玉你这样机关算尽见不得光的人,七百年前你不配靠近她,现在,你也不配!”苏攸转身避过剑锋,一手握住无克的剑身迫近姜梧,目光幽深,也密音传讯道:“你知道在黑暗里的飞蛾,有多么向往火光么?我是不配,你难道又好的到哪里去?袖手旁观几百年,当初你有想过救救她么?”
姜梧的眼眶涨得通红,横剑劈来。
苏攸退步转向卧榻,抚住把姜思蘅的肩膀瞬间把她压在身下,翻身搂住她,伸手摸向床内侧。
姜思蘅感受到身下人微凉的呼吸,两人挨得极近,又暧昧又缠绵,他笑着在她耳边轻唤:“姐姐,对不起了。”
姜思蘅在他眼里一点也没看见歉意,反而透露着压抑的欢欣,像是被锁在黑暗里的囚徒嗅到了光明。
下一秒,物换星移。
黑衣少年抱着她,坐在鬼域森罗殿上。
一列鬼差向她强行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
姜思蘅瞬间清醒,推开他站起来。
苏攸捂住心口,眉间若蹙,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姐姐,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