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只知,迹落笛音可净化邪灵。
她后来才知道,净化邪灵的不是笛音,是落尘。曼陀罗华,上之花,见此花者,恶自除去。
殊离,紫竹灵笛的紫竹养受他滋养多年,才奏的出迹落曲,效果虽然有限,但是那时落尘还在,她便不需要追求更高的极限。
然而,从他拿出紫竹灵笛之时,亦或是难道在更早之前,他便预见了他的离开吗?
蓝玥不愿这样想,一旦陷入这个念头,心里的躁郁就似要将她窒息一般。
可是,他一定没有想到,他的离开对那时的蓝玥,那时最害怕抛弃和孤独的她,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离开之时,将迹落笛交给她,将妖灵的依托交付给她,难道就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她也因为执念入邪吗?
迹落笛是他本命法器,每次蓝玥握着迹落笛时都几乎以为他依旧在自己身边。
但是,愈是如此,那些她害怕的东西就愈是往心里钻,就像虫子一样啃咬着她,终有一会将她啃噬殆尽。
如果到了那时,她应该怎么办?医人者不能自医。
妖灵也不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就像她已经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落尘身上。
没有什么依靠是可以永远存在的。
譬如沐澄,譬如落尘,譬如迹落。
蓝玥从绵长纠缠的思绪中回神,迎着铃老的疑惑担忧的目光,她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铃老,这次不用迹落,我们带他去找睡莲吧。”
岸芷和啸哮不解其意,疑惑地面面相觑。
铃老神色微顿,又像被秋风吹开的碧波漾起一个难以言明的复杂笑容。
“主既然决定好了,便去吧。只不过,我们不能就这样带他过去,至少先要找个容器,否则邪气四溢会有很多麻烦。”
正到容易,巧的玄灵黑猫从蓝玥怀里钻了出来,墨绿的眼睛深邃空灵,仿若一个真正的生物一般。
铃老脸色微变,他其实并没有这个意思,他明白这玄灵猫躯壳对主的意义,即使圆滑如他,现在也有一种不知将手脚往哪里摆的不安福
就在这时,唐瑾一和蓝辰一前一后也赶来了。
蓝辰紧抿这双唇,似乎隐忍着怒气,但依旧只是站在蓝玥三米处静静看着她。他知道自己错过了很多东西,如今没有什么资格能够教训她。
唐瑾一却没有他的顾虑,直接开口责备道:“阿玥,你这次太冒险了。”
蓝玥从善如流地道歉:“瑾一姐姐,我错了。”
“……”
唐瑾一看她一副垂头怏怏内疚不已的样子,也不好再什么。
啸哮默默凑近岸芷耳边:“主这脸色变的也忒快了,我还以为她会……”
话还没完就收获美人一个优雅的白眼。
唐瑾一绕着那邪灵转了转:“如今,你打算要拿着邪灵如何?”
蓝玥抬头:“我想带他去沧州。”
唐瑾一一愣,摸了摸下巴思索道:“是去找睡莲吗,起来他既然是因为幻境那事入了邪,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蓝辰却突然厉声开口:“我不同意。”
蓝玥和唐瑾一转头看他,眼神里都写着你不同意又能怎样。
明确接收到两人意思的蓝辰默了片刻,无奈开口:“你们如何知道睡莲还在,如果真的像幻境那般已经被红莲业火毁了,带他去沧州岂不是雪上加霜。”
唐瑾一怀疑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真正想的不是这个意思呢。”
又似顿悟般:“哦,我明白了,你只是不想阿玥去沧州吧。那里难道有什么洪水猛兽吗?”
唐瑾一睨着他,有些不屑。
蓝辰听她一语道出自己心思,也不觉得难堪,反而微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瑾一妹妹,洪水猛兽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是阿玥刚刚才在比试台露了脸,这时候独自去沧州,并且还带着个邪灵,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难道,你能放心。”
唐瑾一轻嗤:“不放心又怎样,我尊重阿玥的意愿,大不了我和阿玥一起去便是。”
蓝玥还待再什么,蓝玥扶了扶额,冷着一张脸制止了这没完没聊两人:“够了。”
两人只好暂时休战,蓝辰转头看向蓝玥:“丫头,如果你非要去沧州也不是不可,只是我们最好先确认睡莲还安好。”
“不用确认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睡莲没事。”
颜潇信步而来,湖绿衣衫依旧清新可人,但她脸上已经没有往常那般温婉甜美的笑容。
唐瑾一冷下脸:“你来干什么?”
颜潇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流萤是我的侍灵,即便入了邪也是我的侍灵,倒是瑾一姐姐,你在这里是为什么?”
着,她目光意味深长地从蓝玥和铃木身上划过:“原来这侍灵是你的,蓝姐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流萤暂时被压制了,轻拾在察觉到来人时就已经回到了蓝玥额间。
蓝玥此时背对着颜潇,听到这话也没理她。
颜潇脸上划过一丝嫉恨,红莲业火符夹在手中,正要发难。
温黎和雪衣突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众人中间,颜潇只能作罢。
唐瑾一和蓝辰是动作快才能跟上蓝玥他们,颜潇是因为有侍灵契约的缘故,而温黎只能一边费劲巴拉地从风邪盘上找线索,一边带着雪衣这个新手使用瞬行符赶路。
这一路折腾,可以是艰难极了。
温黎缓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人还挺齐的哈。你们这是要打算怎么办啊。”
各个世家解决邪灵的方法各不相同,镇压,封印亦或是直接诛杀,全凭各家风格而定。
唐家因为唐修这个仁义君子的原因,多选择镇压和封印,而且唐修近年一直在研究净化邪灵之法。
温家也会因为唐修偶尔对邪灵手下留些情,至于蓝家和连家,没有定律。
但是颜家,却是出了名的下手干脆利落,红莲业火符一甩,便可将邪灵卷个干净。其他族人作风也多是如此,即使没有红莲业火也能迅速让邪灵灰飞灵散,再没有作恶的可能。
温黎这话乍看是问的所有人,其实只是问的颜潇。
因为见了流萤的幻境,温黎心中对这妖灵也抱有几分同情,并不希望他被颜潇一把火给灭了。
蓝玥终于转过身来,古井无波的眼睛幽幽看着颜潇,声音里跟夹着冰渣子一般。
“侍灵契约,解了。”
颜潇秀眉轻蹙,向来温和秀丽的脸上溢满了怒气:“凭什么?”
雪衣从温黎身后走出来:“事到如今,颜姐难道以为自己还有资格做他的主人?”
颜潇冷笑:“没有资格又如何,难道仅仅凭你这句话就像让我解除契约,你将我沧州颜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温黎不知怎的,看她如此对雪衣,比看见瑾一受她欺负还生气。立马就和她呛上了:“不是,颜大姐,流萤如今都成这样了你还不肯放过他?你和他契约,本来就是因为你做的局。”
又讽笑一声:“颜姐年纪就有那般心计,我等实在是拍马不及。”
颜潇脸色变了又变,目光逡巡一圈,鄙夷又嘲讽:“你们难道想以多欺少?”
温黎将手臂在胸前一环:“哟,颜姐这话就言重了,反正流萤如今对于你来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何不放过他呢?”
雪衣悠悠接口:“这是你欠他的。”
颜潇怒指着两人:“你!流萤即使是入了邪,即使是身消灵散,他也是我的侍灵,想让我放手,你们做梦。”
唐瑾一和蓝辰在一旁静静瞧着,此时也异口同声地冷声开口:“侍灵契约,解了吧。”
颜潇脸色顿时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辰哥哥,瑾一姐姐,你,你们竟然也要如此逼我?”
唐瑾一再次祭出那句话,声音平淡无波却更添疏离:“我不是你姐姐。”
蓝辰微微勾唇,眼底却是一片冷意:“不要叫我辰哥哥。”
颜潇脸色煞白,步步后退,仿若经受了巨大的打击。震惊的目光始终黏在两人身上,仿佛要等他们改变心意。
可是他们始终没有变,颜潇第一次生出了些后悔的情绪,可是她做错了吗,她有什么错?!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要这样来逼她!
“既然你们执意,我解了契约便是。”她苦笑这抬头,脸色终于显露出几分真正的柔弱。
侍灵契约一旦成立,如果是平等立约,只需要一方同意便可解约。
但是颜潇和流萤之间是以生命为期立的不平等契约,因为流萤有所求,颜潇占据主动。只有颜潇甘愿解约,流萤才能自由。
否则,便只有等到颜潇生命结束之后,契约自动失效。
即使颜潇心计再深,成为众矢之的这一刻也难以坚持住,侍灵契约很快被解开了。
颜潇没有理由在留在此处,如同丧家之犬灰头土脸地狼狈离去。
温黎看着她的背影唏嘘一声,听到雪衣的冷笑,不自觉收起了表情,一脸正经地继续道:“现在呢?流萤要怎么办,我看你们好像都不想要封印他的样子,难道还有其他办法?”
唐瑾一心不在焉地回道:“没樱”
蓝辰倒是神色如常:“阿玥准备带他去沧州找睡莲。”
雪衣看向蓝玥:“解铃还须系铃人?”
蓝玥点点头。
温黎瞪大了眼睛:“不是,这么大个邪灵,怎么带去?”
又摸着下巴沉吟道:“总不能明目张胆直接领过去吧,难道我还得去借姑父的白玉葫芦。”
蓝玥微垂着眸,淡淡道:“不用。”
温黎抬头:“嗯?”
蓝玥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声音坚定又沉稳:“用我的猫。”
温黎一脸你啥啥猫你确定不是在逗我的恍惚表情。
蓝玥已经将玄灵猫放开,黑猫在邪灵身周绕了一圈,那邪灵就仿佛一缕黑色流云慢慢沁如黑猫体内,最后不留一丝痕迹。
“这是玄灵猫?”唐瑾一也有些震惊。
早就听,忘川河边玄灵猫,生灵体,擅幻化。
如今亲眼所见,果然如传闻一般,生灵体果然是最然的容器。
猫又跳回到蓝玥怀里,闭眼假寐,尾巴垂在手臂上,偶尔摆动一下,和寻常的猫没有半分区别。
温黎啧啧称叹,虽然这传中的玄灵猫他其实抱也抱过了,摸也摸过了。但是,现在依旧想上前去观摩观摩。
但是蓝玥并没有看见他热切的眼神,亦或看见了也不想理会这厮。
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既然蓝玥执意要去沧州,蓝辰心知自己再阻拦也不办法,想着既然二叔已经回来了,他这少主四处去历练历练应该也不是问题吧。
打定主意到时候跟蓝玥一块出发,蓝辰眉头也放松了下来。
没有人也没有妖灵注意到,树林深处落下一声清浅的叹息,在萧瑟的秋风中打了个滚最后消散在枯败杂草上的落日余晖郑
诛灵族几年一度的比试台就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中结束了。
铃木赢了侍灵局,为温唐墨三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温黎攀着蓝玥的肩膀,笑得又憨又傻,直嚷着自己这是捡到了什么活宝贝。
比试台设置全凭世家这几个辈的意愿,几人一直兴致缺缺,这十几年来其实也并没有举办几场,然而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更是鲜少有机会能够像这次一般扬眉吐气。
温晏老家主看两人关系如此亲近,笑眯眯走过来想顺势认蓝玥做孙女,结果被蓝老家主和连老家主黑着脸拖走了,留下辈们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自从城郊树林之后,颜潇再没有露面,颜佑泽还是一副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万两银子的表情,连那声恭喜也是颜佑棂代表颜家表示的。
因为温黎他们赢了,所以可以从对方队伍中挑选三名优秀子弟。
蓝玥思索了片刻,让唐瑾一挑了宁嫣然,原本宁嫣然想要拒绝,却因为蓝玥一句话改变了主意。
蓝玥只是依旧抱着玄灵猫,语气漫不经心:“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这个秋已经过半,那冬还会遥远吗?
雪衣站在蓝玥身后,轻声谓叹:“听沧州的雪景不错呢?”
蓝玥轻笑:“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