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在柳烟的坚持下，红绫最后还是先回去了。

蓝玥啃完了盘里的糕点，也拖着湿哒哒的鞋回屋了，临走之时还一脸怀疑地盯着柳烟：“你的要算数哦。”

柳烟：“……”他难道这样不可信吗？

一抹光泄下，昏沉的空也渐渐明亮起来。因一场雨水。廊下嫩黄的菊瓣上还坠着几滴晶莹剔透的雨露，更显娇美之姿。

向来清寂的院渐渐响起晨起的喧嚣，木材劈裂的咔嚓声，门板打开的咯吱声，和少年少女低声交谈的声音相应和谐。

那个名叫牧的童已经开始生火烧水了，望杏因想着是在别人家借宿便上前去做帮手。宁嫣然一脸不情愿地跟在后面，手上帮两人抱柴火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有犹豫。

蓝玥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唐瑾一在床前一脸不善地看着她，手上还拎着她粘着茅草屑又因为湿透而皱巴巴的鞋子。

“阿玥，你昨晚去哪里了？”完全是审问的架势。

蓝玥拥着被子，无辜地眨眨眼睛：“就在院子里呀。”

就算知道她大半夜又四处乱跑了，唐瑾一也拿她没法，恶狠狠地捏了捏她的脸蛋才觉得解气些。

蓝玥见瑾一还在生气，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昨发现些有趣的事情呢，柳子答应今会给我解释的。”

“柳子？”

突然想起这户人家的主人貌似就叫柳烟的唐瑾一：“……”

半晌无言，唐瑾才憋出一句话来：“你和他还挺熟。”

蓝玥呼噜呼噜头发，眼睛狡黠地转了下：“他家的水晶菊花糕很好吃哦。”

唐瑾一顿时苦笑不得，就因为一盘水晶菊花糕这丫头就把缺自己人了，也不知道蓝辰知道之后会作何想法。

柳烟刚打开房门，就被一个幽幽的眼神锁住了，扶在门上修长的手指一僵，又面无表情地把门关上了。

蓝玥见他又回了房间，鼓着脸颊直接坐到了廊下，似自言自语般道：“如果我现在叫红绫过来应该可以吧。”

秋风穿堂，一片泛黄的枯叶悄声落下。

咯吱

身后的门再次打开，柳烟清冷的嗓音里似乎隐含着一丝无奈：“姐，廊下风寒，还请移步前屋话。”

蓝玥嫣然一笑，盈润的杏眼微微眯起：“就等你这句话啦，我们过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柳烟神色一顿，还是忍不住无奈轻笑，似晴阳乍现映雪之上：“姐想得周到。”

蓝玥才不管他这话什么意思，若不是不合礼数，她都想拉着这人奔过去了。

柳烟步履悠然跟在蓝玥身后，到了前屋，果然人已经齐了。牧甚至连热茶都备好了。

蓝辰暂时藏起了身上的痞气，端出蓝家少主彬彬有礼的气质，起身轻揖一礼：“舍妹顽皮，还望柳公子莫要见怪。”

蓝玥撅了撅嘴表示不满，柳烟莞尔回礼：“姐真烂漫，蓝公子言重了。”

蓝辰似乎很满意他的评价，含笑问道：“听阿玥，柳公子有话要同我们讲？正好在下也有一些疑问想请教。”

柳烟早在他们到来之时便预见了这一刻，也没再犹豫什么，接过牧递过来的热茶润了润喉，清声缓道：“几位，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昨日吃了无数次的温黎迫不及待地问：“这村子最近是有发生什么事吗？”

柳烟放下茶盏：“确切的，应该是正在发生。此事还要从雾隐门起。”

“雾隐门？这和雾隐门有什么关系。”温黎脱口而出，随后看到唐瑾一制止的眼神又连忙闭嘴了。

温黎有这样大的反应，还是因为这雾隐门和他们族学有很大关系，之前曾过，没有人知道族学具体地址，但曾经之前已经入学的诛灵族子弟却知道，这族学便是诛灵族和雾隐门合办的。

雾隐门，一个神秘地和它的名字一般，如同迷雾从没有露出过真面目，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这世上也几乎找不到他们的任何消息。甚至，与其族学是诛灵族与雾隐门合办的，倒不如完全依仗与他们。

也是因此，族学的名额极其有限，就算世家的子弟入学之前也要经过考验才校

蓝玥目光落在温黎异样的神色上，手指轻轻蜷起，指甲划过手心产生些微的刺痛福

会是那个人吗？铃老曾那人不是诛灵族的人，但他那时会出现在青落，对妖灵的手段又和诛灵族那般相似。他一定和诛灵族有什么联系。

柳烟继续道：“百年前，雾隐门在云雾山上建了一座圣庙，收集信徒信仰之力。”

蓝辰若有所思看着他，心道这人果然不简单，竟然连这些隐秘之事也知晓，就是不知他和雾隐门有什么关系。

蓝玥偏了偏头，疑惑道：“信仰之力，有什么作用吗？”

也许是因为蓝玥和红绫性格太相像，柳烟不自觉放温和了声音替她解释道：“一个人若是拥有足够的信仰之力，便和成神没有任何分别，他不止可以让信徒心想事成，甚至拥有毁灭地的力量。”

柳烟这话时，声音虽然温润亲和，却给在场之人极大的震撼。

“成神？毁灭地？这雾隐门竟然有如此大的野心？！”宁嫣然最沉不住气，脸色也因为太过震惊显得有些苍白。

唐瑾一虽然蹙着眉，但还算镇定：“信仰之力应该并不是那么好收集的吧。”

蓝辰也勾唇一笑，接着她的话到：“否则，岂不是人人都能成神。”

柳烟并没有因为话里的不屑感到难堪，也微微笑道：“蓝公子所言极是，先不论雾隐门建造圣庙究竟是什么目的，但此事还是因这圣庙而起。”

他继续道：“这个村镇位于云雾山下，村民皆信奉雾隐祈福之力，而今日便是圣女亲自担任祝者，为村民施福的日子。”

温黎恍然大悟：“所以，因为今这个重要的日子，他们昨晚才会对外来之人那般警惕么？”

柳烟指尖摩挲着袖口，微垂着眸：“也可以这么。”

蓝玥撇撇嘴，若不是昨晚听了他和红绫的谈话，她也许也会被这样忽悠过去，分明就是他们怕惊扰了红绫才闭门不出的，怕外人横生枝节只能算一部分原因才是。

几人解了惑，却对着云雾山上的圣庙产生了些好奇。

明郁恍然：“我们在村口看见的那棵榕树也是村民用以祈福的吗？”

又嘟囔道：“云雾山圣庙，我就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这种祈福方式在坞山也时兴过一段时间，听就是从这里传过去的。”

宁嫣然被勾起了兴趣：“不若我们也去那圣庙看看，顺道瞧瞧这信仰之力究竟有没有那么厉害。”

牧和宁嫣然望杏几人已经混熟了，建议道：“我家公子也要去云雾山，你们可以和我家公子一道。”

这种接近雾隐门的机会，蓝玥自然不会错过，再者对于红绫的事她还有些疑问，明白柳烟现在不便再谈，也没有追问。

她抱住蓝辰的胳膊，两根眉毛抖得跟跳舞一样：“哥哥，我们也去吧。”

知道不依她是不行了，几人稍稍收拾了些便跟柳烟一齐往云雾山圣庙而去。

果真和他的一样，因为今日对村民而言极其重要，村庄里也一大早便起身准备。寥寥炊烟在山野上空汇成翻卷的云雾，点点金黄野菊缀于其间，仿若人间仙境。

蓝辰几人除了在族学的时日也常游走各处，对这般乡野美景也似乎早已见惯。望杏和蓝玥不提，出自青落山镇的人对这些景色也习以为常了。

只有宁嫣然和明郁鲜少出门走动，在路间频频流连，经常没一会儿就落下队伍一大截儿。

蓝玥走在柳烟身边，盯着他的侧脸瞧了半晌：“你也是雾隐门的人吗？柳子。”

柳烟脚步一顿，偏头看她：“姐叫我柳烟便可。”

蓝玥好脾气地点头答应了，煞有其事地提醒道：“那你也可以叫我阿玥。”

柳烟对她似乎格外包容：“好，阿玥。”

知道蓝玥即将有一大堆问题要抛出来，顺手在两人身上设下了隔音阵。

蓝辰和唐瑾一紧随其后，见此情形狐疑地相视一眼。

“阿玥对他似乎很有好感，我从没见她对初见之人如此亲近过。”唐瑾一想起那个初见时冷漠疏离的脸，忍不住有些嫉妒起前面那个布衣青年。

青年虽然一身布衣也掩不住身上出尘的气质，蓝辰始终紧盯着前方你一言我一语似乎相谈甚欢的两人，也忍不住产生了和唐瑾一同样的嫉妒之福

而隔音阵内，他们以为的相谈甚欢实际上却是这样的。

蓝玥锲而不舍再次问道：“你也是雾隐门的人吗，柳烟？”

柳烟挑眉，好整以暇地看她：“何出此言？”

蓝玥耸肩：“没有，我就随意一问。”

柳烟：“……”

蓝玥又道：“你还没有红绫怎么是圣女的事呢。我知道她的本体应该就是那榕树上的红绫，这和她成为圣庙圣女有关系吗？”

柳烟远眺着晨雾里模糊的群山轮廓，声音缥缈：“其实你想问的是，既然红绫不愿做这个圣女，为什么又没能拒绝吧。”

蓝玥不置可否，眨巴着眼睛等他解惑。

柳烟收回目光，背在身后的左手无意识摩挲着拇指指节。“红绫是信徒愿望的载体，也是雾隐门收集信仰之力的关键媒介。因为雾隐门的相助，让红绫生了灵识又化了形。红绫要报答这份恩情，即使心中不愿也不得不答应。”

“之前红绫对担任祝者一事一拖再拖，圣庙便宣称是村民惹怒了圣女。村民为此战战兢兢，生活也受了影响，甚至连那棵榕树都不敢路过。红绫心软，只好答应他们的要求。”

蓝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突然开口：“你就是雾隐门派来负责云雾山圣庙的人吧，是你助红绫化了形，她才和你那般相熟。”

柳烟唇角勾起个苦笑：“不错，只是我也没想到会将她推入这般境地。”

蓝玥轻哼一声，气呼呼道：“是啊，你是没想到啊，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柳烟眸中划过一丝无奈：“红绫的不错，她家主的确很护短。”

蓝玥警惕地看向他：“你想利用我帮她？”

少女嘲讽一笑：“因为舍不得得罪雾隐门，就来利用我么？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柳烟脸上笑意隐去，带上一丝凝重：“柳烟无意冒犯，只是师门之意难违，才有此无奈之举。”

少女冷笑反问：“难道你这无奈之举就不是违背师门吗？”

柳烟笑得有些苦涩：“我也只是尽力想要两全罢了。”

蓝玥微垂着眸，抚着怀里乖顺的黑猫，声音如雪水般冷冽：“要我帮她没问题，不过我要你的一个承诺。”

空气凝滞了片刻，柳烟声音带着决绝和坚持：“我答应你。”

少女红唇微勾，眼底却不带一丝笑意：“我要你永远不再见她。”

柳烟瞳孔一缩，又很快恢复如常，极轻极轻地道：“只要她能自由，我答应你不再见她。”

两人谈好了约定，又很快恢复了先前其乐融融的氛围。

柳烟思绪飘回过去那些时光：“红绫经常和我谈起你。她总是，他们的主是这世上最厉害的。”

蓝玥表情淡淡：“其实她从来没有见过我，她口中的我其实只是自己的期望而已。”

柳烟语气中似乎有些酸涩：“可是无论你是什么样子，她却能一眼认出你。”

蓝玥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因为灵纹的感应而已。”

柳烟轻笑出声：“阿玥口是心非的样子和红绫很像。”

蓝玥：“……”不想理会这厮。

柳烟收起笑，露出有些感伤有些困惑的神色：“被他们这样期望，你会觉得累吗？”

蓝玥瞟了他一眼，声音清凌又骄傲：“能被他们那样期望，我觉得很荣幸。”

柳烟一怔，随后释然一笑，谓叹道：“荣幸么？那应该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