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久笙见此信大为惊异,欲拒绝又见他言辞恳切,况且眼下确实没什么更妥当的身份,欲接受又总觉不妥。福管家见她面露挣扎之色,道:“姑娘,我家公子,昨日写下此信,便再未能撑住,已是去了!昨夜沐阳阁走水,亦是他的吩咐,一来他的遗体化了灰,自此便可再不离王爷王妃左右,二来,姑娘日后便可言火燎了面从而带上此面具以掩饰您男女面容之差异。日后您若有了其他好去处,在另寻高就也不迟啊!”久笙见他说的有理,也便应允。为了此事不外泄,在福伯暗示下,将信烧去。心下对苏沐生之死颇有几分伤感与感慨,毕竟活生生一人就这么走了,委实有些冲击。但毕竟相识未久,也算不得痛心疾首。
数日后,“圣旨到!镇南王世子接旨!”一声尖锐嗓音响起,久笙戴上面具忙出府门,跪下听旨。那公公未对久笙脸上面具多言,径直拉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南王及王妃薨,朕心甚痛。着以亲王礼葬之。镇南王之子苏沐生英姿俊爽,仁德忠孝,允文允武,昭假列祖,封镇南王世子。择日返京赴朝!钦此!”
“臣接旨,谢恩!”
“镇南王世子,恭喜呀!”那宣纸的公公道“还有一事要告知世子,陛下将亲自来此,不日便到。陛下此行一为吊唁王爷王妃,二来接世子回朝。然,陛下此次出行,极为隐蔽,世子不可张扬,更不可劳民伤财,大动干戈!”“谢公公提醒,沐生晓得了。劳公公辛苦一趟,进来喝杯茶再走吧!”说着自袖中掏出一荷包。“世子客气。陛下还等着杂家去复命呢!”言罢,上马离去,动作极为流畅,只是,久笙手上装着银子的荷包不见了。
久笙回府,去往藏书阁。从此她便是这镇南王府的世子了,圣旨一接,再无回头之路。了解这世界莫若从藏书阁开始,与福伯到底相识不久,有些太过浅显的东西,反倒不能轻易问出口,福伯领久笙去往藏书阁,简单讲述了一番镇南王府的大概与处境,而后退去。
自福伯口中,久笙大致了解到镇南王府满门忠烈,深得圣恩,与之前所知基本无差。然而毕竟位居武官之首,握三十万军权,势力过大危及帝位,难免得帝王猜忌。况且彼时正如烈火烹油,处在京都权势中心,可谓是众矢之的。故而,彼时还是迎娶长安公主不久,苏湛便自请前往云南远离帝都这漩涡。先帝稍作犹疑,便欣然应允,封镇南王,着往云州为藩王以示恩宠,本只道做个挂名王爷便可。然而在这云州,苏家为人仁德,加之自苏家来此,云州这十余年风调雨顺,百姓只道是来了祥瑞之人,可谓是深得民心,赫然便是当地的土皇帝,然而恐怕是因此又惹了当今圣上不快,才有借此机会调久笙回京之说。便是苏沐生先前落水、镇南王夫妇逝世,此中怕也有些蹊跷。
藏书阁中,久笙在一本颇有几分分量的书,书名为《占洲风云录》,似是一本史书。掀开一看,竟还有楚氏王朝的内容。久笙轻笑,这书作者定然是个胆大的,当朝史也敢写?想来也是个司马迁似的人物。不过正和她意。
时间有限,径直翻到当朝的部分先行看去,青云国开国之君也是太祖爷楚湘江,乃是前朝将领。前朝末年,朝廷腐败风气不正,贪污严重,买卖官职,君主更是贪图享乐,酒池肉林,偏宠妖妃,宠信奸佞,滥杀无辜,残害忠良,民不聊生。太祖爷为人仁善,屡屡规劝无果,为天下、为苍生、为黎民百姓,不得已而兴兵。登基时,年仅三十,在位四十余年里,施行仁政,抚慰民生,勤政爱民,亲贤臣、远小人,加之为人专情,六宫虚设,后宫仅孝元皇后一人,更是一段佳话。
看到此处,久笙轻笑,成王败寇,从来如是,前朝皇帝是偏宠妖妃,开国君主倒是为人专情了,不过帝王家倒是难得如此。
先帝楚随风,为帝时已是年逾五十,在位五年便撒手而去。后宫妃嫔皆殉葬,当今圣上的生母也不例外。
再到当今圣上楚临川,看到其年龄,久笙有些意外,如今年仅二十,八岁为帝,是先皇唯一的子嗣,据言出生时晴空万里,繁花盛开,屋中隐隐有龙吟之声,国师说乃是吉兆,太祖爷、先帝甚悦,太祖爷更是接至身边亲自抚养,太祖爷崩,先帝登基,封太子,同样亲自抚养、启蒙。三岁开始识字,便跟随在先帝身边每日听朝,五岁能为诗,七岁已能与先帝讨论朝政,八岁登基,十二岁除奸佞把控朝政,十五岁不顾众朝臣劝阻亲征收复失地,在位十二年来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皆言是仁君。
久笙心道,确实是个厉害的,这亲政比康熙爷还早两岁呢!如果史官没有求生欲作祟而拍马屁的话,想来日后也是个康熙那般了不得的千古一帝。不过这其中就没有水分么?久笙轻嘲,那龙吟之声,她才不信!
隔日,镇南王府门前来了两人一狼,那二人俨然是主仆关系。其中一人身量挺拔,气宇轩昂,面庞刚毅,凤眸狭长,眸色极深,剑眉斜飞入鬓,眉目极为俊朗,看着便觉铁骨铮铮,一袭黑色锦缎外袍、内着白衫,材质不菲,仅袖边袍脚有着金丝袖成的云纹,薄唇微抿,摸索着腕上蕶苓香念珠端的一幅贵公子模样。而另一人被比对的,不提也罢。
“来者何人?”门前侍卫横剑喝道。那人身边狼面瞬间狰狞,来人轻摸狼头以作抚慰,斜视侍卫一眼,侍卫竟惊出一身冷汗。后自怀中掏出一物,“将此物交与你家世子。”声音低沉暗哑,尽显上位者之威严。侍卫小心接过,面上一惊,双手捧着奔入府中。而门外之人对着这镇南王府的大门以及玉鹰打量了一番,眼底划过一抹暗沉。
久笙在府中收到那物,见是一枚刻有“川”字的玉佩,思及当今圣上名讳,一旁福管家说,“是圣上!”二人匆忙奔出,见楚临川,欲叩首,楚临川扶助久笙双臂,道“先进去!”。
进入府邸,将楚临川迎上主位,再行叩首之礼。行完礼,楚临川缓缓道:“朕先去给姑父、姑姑上柱香!”。上完香,开始打量起久笙,久笙面上配有一幅玉质面具,仅遮了上半张脸,透着面具,一双桃花眼眼睑微垂,似含着万种风情,再加一张浅樱色小嘴,虽一张脸被面具遮去一半,但显然也是个俊俏的。
将那双眸小嘴与山洞中记忆里的模样比对,应当就是她,楚临川暗想,若果然如此,到无妨了。“私底下不必多礼,生儿可唤朕一声表兄。”
生儿?久笙有几分恶寒,开口道:“圣上是天子,沐生怎敢?”暗自试图改了他这生儿的称呼。
“你我都是自家人,姑姑离京前,朕依稀记得姑姑待朕极好的,便是朕的这块玉佩,”说着,楚临川摸了摸刚刚久笙还回去的玉佩,“还是姑姑亲手刻与朕的,一晃这十余年过去了,久笙又何必与朕客气!难免生疏了你我之间的情分!”
楚临川言辞恳切,配上一幅似是感慨似是惋惜的面孔,久笙险些信以为真。二人初次见面,哪来什么情份?帝王家的人物,果然个个都是演戏的好手!但久笙也仍作动容,嗫喏道:“表兄!”
楚临川笑着应下,似是很是欣喜,“生儿为何戴着面具?”“沐生前些时日房中走水,火燎了面,很是丑陋,恐惊了圣驾,故而戴了面具。”楚临川微微点头,算是此事过去了。
久笙心下松了一口气,虽说面具之下提前贴了块福管家准备的假伤疤,但假的毕竟是假的,难免被看出破绽。也幸而这位表兄并未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