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随着慕元德一句又一句的嘱托,慕久箫和慕久笙对视一眼,慕久笙心中隐隐产生不安,这活似嘱托后事一般的言语,竟是让人觉得带着诸多不详。
慕其满说完那番话,更是让慕久箫和慕久笙觉得,终究是慕家的孩子,太过懂事了些。
叮嘱完慕其满,慕元德又转向慕其臻和慕其致,这两个孩子大的也有十岁了,小的也六岁了,虽说依旧年幼,但是君家的孩子,又何来年幼之说?
慕元德缓缓道:“其臻、其致,你们父王此生在寡人身上得不到的父爱与期待通通给了你们,也许他并不欢喜你们的母亲,但是他却是在意你们的,对你们也曾寄予厚望。三年前的那场变故,是他做错了事,慕家的孩子,犯错就要挨打,做错了事就要准备好面对不管怎样的后果,你们要牢记,安度余生才是最要紧的!”
慕其臻和慕其致两个似懂非懂的眨眨眼,懵懂道:“皇爷爷,孙儿明白了!”
看着慕其臻和慕其致两人与大王子颇为相似的面容,慕元德险些落荒而逃,他亲自弄死了大儿子,如今又在教导老大的孩子们要学会不争不抢,慕元德自嘲,天下怎会有自己这样的父亲、长辈呢?然而慕元德坚定了自己的眼神,慕家的江山不能因为儿孙们的争斗而动荡。
王位只有一个,江山只能给一人,既然做出了选择,那么慕元德就不会后悔,上了年纪的他可以慈悲可以享受亲情,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江山稳固的前提下。
说完一切,慕元德仔细想了想,再度转向慕久笙:“笙丫头,前些时候楚家那小子给你递来了国书,父君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慕久笙沉默了一下,而后道:“楚临川待我极好。”
一句话表明态度。慕元德微微叹了口气:“父君本是希望你能够留在朱雪,择一良婿而嫁,不论如何,父君也好,你哥哥也罢,都能罩着你,不让你受委屈。你若是远嫁青云,若是有朝一日楚临川他欺负了你,或者为了江山、为了王位伤了你,为父,不知该如何为你讨回公道啊!”
慕久笙静默良久:“我信他,他若是当真负了我,我自然也不会再沉迷于他!”
慕久箫不安的看了看慕久笙:“那玄九琛”
慕久笙面色微微冷凝:“我早已不记得他了,从前与他有过的终终也已然不记得了!”
若说慕久笙先时好似有那么一瞬多了些从前的记忆一般,然而那段记忆终究如同昙花一现一般,随着过往那些个委屈的宣泄而出,终于得以彻底消散。从前与玄九琛如何,慕久笙不记得,也不想记得更没必要记得,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何必呢?
慕久箫看向慕元德,慕久笙的态度明显,这种事情自然应当由慕元德做决定,慕元德却是劳神在在道:“如今久箫已然是即位了,笙丫头的婚事既是私事,却也是国事,就由久箫做主吧,寡人不便越俎代庖!”
慕久箫脸一黑,这时候您想起来不便越俎代庖了?先时提起这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
慕元德扭过脸去,权当不曾看见慕久箫的面色与不悦的眼神,小子,从前老子是君王,要注意形象,如今老子都退位了,就欺负你怎么着吧?也不看看你身上那些个小心思是从谁那儿遗传来的!
慕久箫纵然不爽又无奈,对于自己老爹如此模样哭笑不得,却还是老老实实道:“妹妹如今年纪尚轻,孤还不曾大婚,怎么着也得让妹妹见一见嫂子的模样再说出嫁事宜吧!此事暂且容后再定!”
慕其满悄悄凑近慕久笙道:“小姑姑,二叔的意思是,你要是想嫁人,就赶紧先给他找个媳妇!不然你要是指望二叔自己找媳妇,怕是得等下辈子了!”
闻言,慕久笙对于慕其满人小鬼大的模样是哭笑不得。纵使慕其满有心小声一些,然而地方就这么大,慕久箫等人如何听不见?而慕久箫却是一个爆栗敲在了慕其满头上:“屁大点的娃娃,掺和大人的事情干嘛?”
慕其满不爽的揉了揉脑袋,慕其满这么一闹,在场的倒是都笑了。慕元德看着慕其满酷似慕久箫的面容,不由有些恍惚,这孩子先时还有些畏畏缩缩的,养了这三年,倒是越发像慕久箫了,连性子都很有些相似,倒是让人感慨不已。
一顿饭吃罢,临了,慕元德似是有话要说,然而想了想,却终于还是沉默了,过些时日吧,等自己再无牵挂之时。
而楚临川那边接到有关自己提亲一事的回复,险些没气得吐血,等慕久箫找着媳妇?那慕久箫年纪比自己还小些个,一看就不是安安心心娶老婆的主,等他找着媳妇,只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一拍桌子,楚临川道:“青木,准备选秀!”
青木歪着脑袋:“陛下,人家荣亲王已经娶上媳妇了啊?”
楚临川一个冷眼扔了过去:“谁说给他了?那小丫头回来,谁还稀罕他生孩子?”
青木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副焦急的样子:“陛下,就算人家朱雪没有立即答应您,但是您也不能就这样放弃吧?!”
楚临川一脸莫名其妙:“谁说朕要放弃了?”
青木愈发摸不着头脑,想了想,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道:“陛下,那这样就更不好了!您赶在娶人家帝姬之前先纳小妾谁还会把女儿嫁给您啊?就算是政治联姻也不带这么”打脸的!
青木话没说完,楚临川已经是一个茶杯飞了过去,青木赶尽双手接住,这是被道破了心思之后恼羞成怒?陛下,您这么干,真的让属下再也无法相信爱情了
楚临川没好气道:“给你取名叫青木,谁让你真蠢得跟个木头是的了?他慕久箫不是说他不去媳妇就不让朕娶吗?朕给他选媳妇,选好了给他送过去,还不成吗?”
青木:“”陛下您真鸡贼,您这脑回路一般人还真想不到。
楚临川表示不想看到青木那蠢样,摇摇头,扭过脸去,不能再看他了,再看他被气死了咋整?自己还没娶到媳妇呢!
摇摇头,楚临川心道,算了算了,晚些娶回来也好,正好自己这边抓紧将手头上的事情忙活完了,安安心心娶她。这期间她若是敢嫁给别人么抢婚么,虽说吃相难看了些,地方远了些,但是也不失为一种方案。
慕久笙跟随慕久箫离开大殿之时,慕久笙好似无意间随口问道:“老头子说昭娴面首之事是怎么回事?”
朱雪虽说民风开放,首领的女儿有几个面首也不算什么,但是如今朱雪已然是发展成了一个与青云、玄梓、白暮比肩的天下大国,最是忌讳被人们说未受过教化的蛮荒之地,帝姬有面首之事自然是不被允许的,而慕久娴素来谨小慎微,却行如此与礼法相悖之事,岂不荒唐
慕久箫微微叹气道:“昭娴大婚后头两个月都还好,但是之后,却是忽然又一日之间性情大变,好似破罐子破摔一般,全然不再顾及其他,行欢作乐、放浪形骸,广招面首,完全不顾那位的颜面。”
慕久笙眼眸微沉,想来是有些事情她知道了:“若是胡涂些个,或许还能怀揣着幸福过一生,纵然是虚假,却也是欢愉。可惜了。”
可惜什么?可惜她太聪明,可惜她太敏锐,可惜她不够糊涂可惜她不够聪明。这天底下有多少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又有多少人知道看破不说破的?木已成舟,若是能自欺欺人或许还能过一生,但是却这般
慕久箫听见慕久笙此言,不由微微勾唇,带着几分戳破现实的嘲讽,漫不经心道:“丫头,假若是楚临川这般骗了你,或者说你终于大婚了,却发现那人并非楚临川,你会如何?”
慕久笙一怔,难怪说这天底下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自己单单是这般换位思考一番,都觉得难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过下去,何况事情当真发生了呢?
良久,慕久笙开口道:“若非确定彼此心意互通,我断然不会嫁,楚临川欢喜我,便不会这般待我!”
陆向晚,或者说白麓并不欢喜慕久娴,更不曾给过慕久娴希望,慕久娴的命运是她自己强求来的,得到这样的下场也不足为奇。
“那假若是玄九琛呢?假若你所嫁之人从始至终都是一场虚情假意,或者对你有三分真心,但你却不够重要呢?”慕久箫闻言继续假设道。
“既是如此,我必拼尽全力也当让他付出代价!”慕久笙稍作思量,坚定答道。
慕久箫笑笑:“可你并不曾让玄九琛付出什么代价!”
慕久笙抿抿唇:“一来,从前种种我记不得了,知道的一切还是从你们口中得来的。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自然也不存在什么浓烈的恨意二来么从前我无能为力,我处处靠着别人,在玄梓我只是个质子,得来的一切都是靠着别人的慈悲后来我到了朱雪,就算有万千恨意我又如何发起?你们不会为我而战,我也无从报复!”
慕久箫有些心虚的敛了敛眸子,难怪,难怪这丫头三年来不一样了,自己曾希望能够捧在手心里的妹妹终于还是被现实所磋磨,沾染尘埃,知晓了求人不如求己。
“丫头现在可会与他一拼?”慕久箫试探着问道,甚至想说,妹妹你若是想,哥哥定当举一国之力帮你!
然而慕久笙却是摇摇头:“说了,从前终终忘了,那人之于我什么都不是了。我曾听过一句话,当你毫无保留的信任一个人,最终只会有这两种结果,不是生命中的那个人,就是生命中的一堂课。我不知道我当初有没有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但他却是真真切切的成了一堂课,也不亏。”
慕久箫仔细琢磨了一番这番话,倒是颇有道理,只是自己与父君,是不是也成了这丫头生命中的一堂课呢?教会她不能轻信于人,纵然是亲生父亲与哥哥都不可过于依赖。
慕元德的那番话确是让慕久笙很受触动,但也仅此而已,就如同慕其满一般,纵然你用心良苦,但是免不了我多年愁苦,既然恨我、照顾不了我,生我作何?你心疼阮青丝你不陪她,你明知道生儿育女鬼门关,又何必生我呢?你们已经有继承人了不是吗?想要儿女双全就要承担风险,承担不了就拿我撒气?
慕久笙表示可以理解,但不能原谅,纵然慕久笙可以试着去跨过心头隔阂唤出一声父君,但是彼此都知道,也仅限于此了。
“孤希望楚临川是你生命中的那个人!”慕久箫的嗓音响起,阿波罗般阳光俊朗的面容早已被三年来的为君生涯给磨去了棱角,少了张扬,多了内敛,然而这句话却是说得真实无必。既然动了心,我愿你不再被辜负,
“谢谢!”这句话在兄妹之间显得何其疏离?然而慕久箫知道,慕久笙也知道,这句话在二人间并不多余。
而慕久娴却是坐在马车上,任由驸马爷给自己揉着太阳穴,缓解着有些头疼的脑袋。
慕元德今日那番话若说之于慕久娴没有触动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自己已然是落入了这个下场,注定此生求而不得,若再不放纵些,这一生都这般谨小慎微草草而过,还有什么意思?索性放浪形骸,仗着帝王的那点小小的亏欠为所欲为一番,也算是此生不虚度。
这般想着,慕久娴不由对比着想起了那同样一个被帝王亏欠了的女子,呵,与自己相比,她倒是幸运!她在玄梓为质,自己在朱雪怕是质子都未必比得上,同样就跟寄人篱下一般,同样被心上人背叛,凭什么相似的命运却落得不同的结果?
这天道何其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