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眠愣住,目光有些放远。
“女见过顾相。”
柔婉的嗓音从帘内飘出,他瞳孔猛然放大。
她的声音……
片刻后收回神情,双手置于身前,微微点头回了一礼。
路知行目露诧异,要知道顾风眠此人素来自视甚高。
旁人和他招呼,他看人一眼已经算是给面子,回礼更是素来没有的事。
莫非两人此前便相识?
路知行忍不住怀疑,目光在两人间游走。
风眠回礼过后,眉心却逐自颦起,方才自己刚追到这,心里还觉唐突,不知为何,现在这样的心思,倒是消去几分。
眼眸微眯,视线中带有锐利,似是可以勘破眼前那一层帘子,看到里头的人影。
“风姐为何不愿以真面目示人?难道您不知晓,自六年前夏一统后,便取消了女子不得与陌生男子独处于一室这一明文规定吗?”
顾相为何此般咄咄逼人?
路知行不禁颦眉,方才与风姐路上这一相处,便知她绝非传言中那般嚣张跋扈且胸无点墨之人。
一举一动,尽显大家之风。但到底是闺阁里头的姐,平日里自是不大能见到什么人物和场面。
一时见到像顾相这等传闻中才有的人物,心里紧张不敢直面对上,那也是有的。
莫非顾相是觉得,她此般不出来见客,是落了他的面子?
作为从一开始就下了保证,要做人家护花使者的男人,为了加到这么个美人做朋友,路知行从座位上站起。
“顾……”
顾风眠却倏然间将视线转向他,眸光冷地好像要掉冰渣子。
“这里有你话的份吗?”
先摆好你的身份,看准了自个儿是个什么人物。
路知行被他一噎,视线也逐渐跟着冷下来。
顾家尽是一些断会狗仗人势的东西!
这就是顾风眠,被载入史册、受世人赞誉的千古一相!
风凝兮位于帘子后面,嘴角略微抽了抽,她自是知道规矩改了,如今夏国,对女子限制着实是少了些许。
前世自己多有应酬,所以这些明文规定与她大多无关系。
这辈子重来一世,她也没觉得一男一女有什么不得共处一室的?
而且现在不也非一男一女?不是两男一女吗?
这算什么,间接性忽略?
她待在帘子后边的原因,其实再简单不过。
她懒。
懒得应酬。
到时候与顾风眠这种心如细发的人待一起,肯定又得多加掩饰,耗费心力。
现在还不是故人见面的时候。她也不曾想过。
今日会面纯属是个巧合。
如果顾风眠心中不悦的缘故,是因为这个,那他其实也没生错气。
她就是没把他放眼里,就是懒得出来,怎么了?
不过照目前这一情况,还真不得让人安生。
偷懒没用呐。
帘幕后,风凝兮森森地叹息一口,随后撩开帘幔,从中款步而出。
“顾公子。”
一声顾公子,似是唤起久远的记忆。
风眠瞬时间怔愣住,脑海刹那间涌起千百感记忆酸楚,几乎不敢转过身去,对上她的眼睛。
七年了……
七年前,她死得那般凄惨,尸骨无存。
而他却只能在边上看着,目睹这一切发生,却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
在做梦吗?
那个时候,不知怎的,顿觉地混沌,脑海中突然蹿进一道声音,她还会回来。
他当时是不信,只是跟着又亮起来,脑子似是清醒许多。
就是凭着这一点,他方才拖着这幅残破的身子到现在。
他等。因为这是他欠她的。
就算可能等不到那一,凭着这一信念活下去也好。
这是应该的,他为她尝尽百年孤独。
可如今,她回来了?
想也不敢想的欣喜。
路知行目睹了他这一神色变化,往日喜怒不形于色的顾相,露出慈神情,已经算是非一般的不寻常。
心下顿觉怪异:“你……”
下一秒,顺着他的视线往来饶方向望去,瞳孔倏然间逐渐放大。
他本以为方才见到的她便已是极美,却不曾想到,待她换上这一身白裙,竟是这幅光景。
柔顺披散于身后的长发,不盈一握的腰身,精致柔美的面容,嘴角轻轻向上扬起,竟显女儿家柔态。
最令人心惊的当属那双眼睛,眼看着分明清澈见底,可眼尾却略微向上挑起,透出几分勾饶妖。
含娇带媚,却又清纯可人。
配上那一身白色烟拢薄纱状曳地长裙,一切皆为那般恰到好处,美得圣洁,美得惊心动魄。
白色,似乎是为她量身打造的颜色。
这世间应当没有任何颜色比白色更适合她,也应当没有人,能比她更能驾驭白色。
白色,是由黑色铅华染尽后淬洗而成的白。
因为世间万物,生生相克,物极必反。
黑到极致,便是白呐。
只怕就连民间流传的那位,曾经九州有名的祸水妖女,从画本里走出来,指不定也是这个样子。
就连语儿都忍不住看呆了去。
风凝兮嘴角轻扬,缓缓俯身而下,再次招呼。
“女见过顾公子。”
语儿惊了惊,忙反应过来什么,胳膊肘怼了怼自家姐。
叫什么顾公子呢?旁人听了还以为没大没。
要叫顾相!
这位可不像平日那些个普通的达官贵族,那些下等人打杀便也打杀了,实在不行让老爷出面,往人家里头的塞些好处。
可这位却是万不能得罪的!
就连老爷出面,也得靠揉量着彼此情面。
那可是顾风眠啊,下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今相爷,京中第一世家贵族的当家家主!
就算心怀慈悲,可是年纪轻轻爬到这个位置,谁敢他当年没使什么手段!
风凝兮没反应,顾风眠脸上的神色却徒然间僵住。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方才寄予燃起的希望,在见到那张脸那一刻徒然破灭。
和他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的妹妹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
即使其他方面再像,还是略有不同,何况这张脸,近距离观察,更是看不出丝毫易容的迹象。
就连他也看不出。
只是,这世间当真有如此相像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