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浩浩荡荡,喜气洋溢的队伍,回时却带着肃杀阴郁的气氛。每个人都压抑在这种氛围中,有点透不过气。
柳莞心心无挂碍,坦坦荡荡,倒不觉得怎样,倒是芊儿一直在为她愤愤不平,小嘴儿撅着能挂油瓶了。
为了给上面一个交代,也为了履行自己的殿前承诺,洛十娘下令“软禁”了柳莞心。说是软禁,其实更像是一种保护,柳莞心不能随意出门了,外人亦不能随意见她,她日日便这样在洛神坊的后院中乐得逍遥。
洛神坊中是一派安宁祥和,九洲城内却暗潮涌动。
皇上一回宫便召集了诸位太医为容妃会诊,得出的结论也都大致相同,容妃从高处跌落摔到了头部,造成昏迷,何时会清醒谁也说不准,只能悉心调养,小心伺候。
云敖和云峙除了日日去容妃宫中问安看望外,更重要的事便是安排手下在九洲城内排查。这种行动既要快速又要隐蔽,难度大大增加。云敖调集了所有能干的细作和探子,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到最有力的结果。
因着柳莞心在“软禁”中,云敖不能时时探望,便让幻雪做了“信差”,时不时和柳莞心互通一下消息,报个平安。
城中的夜和山中感觉不同,抬起头都是透过亭台楼阁看着夜空。今天是十五,月儿格外的圆格外的亮,大大的挂在空中如一面铜镜,却照不明世间善恶,众生百态。
柳莞心坐在院中,喝着茉莉花茶,看着头顶的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十娘从前庭来到后院看到柳莞心,便走过来坐到她身旁,手中的羽扇无意识的扇着,时不时的为柳莞心驱赶着蝇虫,爱怜地抬手将她的一丝碎发别于耳后,轻声问:“在想什么?”
柳莞心看着夜空笑笑,好似陷入了美好的回忆:“没什么,在想小时候的事。小时候的这个季节,母亲会带着我到农间去,从菜农那里买新鲜的椿芽菜,有时我还会自己上树去摘,摘回来母亲便用鸡卵炒熟给我吃,好似格外香甜。”
“想他们了吗?”
“想,十年了,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们。”柳莞心笑着笑着眼睛有点湿润了,“十娘你知道吗?小时候父亲对我十分严苛,逼着我背诵诗词,背不下来便打手板。呵呵,现在想来,当时应该多背诵几首不让他老人家生气的。”
柳莞心很少提及小时候的事,因为一触碰便是挥不去、忘不掉的伤痛,终其一生,肝肠寸断。
柳莞心收回望向夜空的目光,歪着头看着洛十娘问:“十娘,如果有一天,一切都结束了,你想要做什么?”
洛十娘手中的羽扇顿了顿,复又轻轻挥动了起来,慢慢地说:“我想……回到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上去看一看,想离开这里,想去边疆……”
柳莞心知道,洛十娘是想离那个一生挚爱的男人近一些,既然他不能时时回京,那么她便想方设法的去靠近,能在稍微近一些的地方凝望,是不是两人也不会如此痛苦了?
柳莞心甜甜的笑了,说:“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是啊,一定会有那么一天,一切都尘埃落定,那么他们便该去努力活出自己的人生!
墙外的树枝深处,一双桃花眼正望着院中谈笑的女子,他不能明目张胆的来看她,亦不能“飞雕传书”,可思念丝毫没有饶过他,只能在寂静无人的夜跑来爬到树上远远的看她一眼,只一眼,她安然,他便安心……
天边蒙蒙擦亮的时候,深宅大院内的灯笼都还没有熄,守夜的小厮们此时最是犯困打盹儿。
清音蹑手蹑脚的从寝殿出来,紧张兴奋让她的眼眸异常的明亮。昨夜,云耀与太子党相谈甚晚,好似谈论着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她一直假寐,撑着困倦熬到太子回来就寝,等太子睡熟后便从太子的内袍兜里翻到一份名单,因为紧张她只粗略的扫了一眼,好似是商铺明细。这份情报太过重要,清音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一般,一夜未眠,撑到此时才偷摸潜出房间,她要将这份名单尽早藏到昨日送来的菜筐中,好让李伯今日带出府去。
刚拐到靠近后门的小院中,便看到李伯挑着担子进来。清音身材娇小,天色又暗,李伯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她。她正准备叫住李伯,眼前便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光影,待她看清来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收拾好情绪笑着问道:“秦公子怎么起得如此早?”
灰暗的黎明中,秦岭的笑越发令人胆寒,他说:“清音姑娘这么早是要去做什么?”
“哦,我要去准备早膳,秦公子想吃些什么吗?”
“哦……准备早膳啊,”秦岭阴森地笑道:“准备早膳就不必拿着太子的商铺明细了吧!”
清音大惊失色,眼中闪过一丝惊惧,而后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岭。
“殿下,我早就提醒过您,不要太相信枕边人啊!”秦岭冲着清音身后嘲讽的说道。
清音只觉得周身发凉,慢慢地转过身,便看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仍穿着寝衣的云耀。
此时阳光爬过墙头照进来,照在云耀的脸上,却温暖不了他眼中的森寒,就算他极力的隐忍,清音依然清晰的看到了其中浓得散也散不掉的哀愁和绝望……
太阳升起来了,天,亮了……
太子府的地窖密室平日里不会有人去,人人都知那里是太子囚禁犯人,动用私刑的地方。里面密不透光,石砌的结构格外的阴冷,地方并不大却堆放了各式各样的刑具,密室的正中间立着一个木桩,此时,清音正被“十”字型绑在上面。
云耀站在清音面前,双眼直视着她。她白衣素裹,未施粉黛,清丽可人的面容正如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可是当时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两人会以这样一种形态对立而视。
云耀轻轻开口,发出的声音却嘶哑异常:“为什么?”他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背叛他,为什么她会伤害他,为什么她会让他如此绝望心痛!
清音看着云耀,眼神中什么都没有,没有乞求没有惊慌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温度,只是那样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云耀狠狠地咒骂道:“蠢货!你以为我会把一份重要的商铺明细带在身上吗!!”
原来那份明细是假的,幸好她没有交给李伯,否则只怕要给雪姬他们添麻烦了,幸好幸好!一抹释然的笑意扫过清音的眼角眉梢,是她目前最生动的表情。这抹笑却生生激怒了云耀,他抬手便抽了清音一耳光,打得她偏过了头,嘴角立时沁出血来。
这一巴掌,云耀使了力道,以至于震得他的手都微微发麻,可看到清音肿起来的脸和嘴角的血迹,他竟忍不住心疼起来,这复杂的情绪让他更加暴躁,他捏着她的脸,迫使她面对他,四目相对的逼近她,云耀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否爱过我?哪怕只有一瞬?”直到现在,他仍对她抱有幻想,只要她说“爱过”,即便是骗他的,他也相信她,他可以既往不咎,一切重新来过,依然把她视若珍宝。
清音眼中闪过一丝情绪,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自她入府,他便对她有求必应,宠爱有加,她不是不感激的,可是感激感动并不是爱。她深知自己内心深处自始至终都爱着那个清雅如墨竹的男子。她看着云耀,眼神冰冷地说道:“从未。”
云耀怒不可遏,眼眶瞬间犯了红,好似要冒出血一般,如一头被触怒的狮子。他环顾四周,抄起一支泡在铜盆中的鞭子。那鞭子上密密麻麻扎满了银针,浸泡在盐水中,只看着都让人毛骨悚然。
盛怒下,云耀大吼一声,挥鞭狠狠地抽打在清音身上。
只一鞭便皮开肉绽,血瞬间染红了清音的衣衫,惨绝人寰的嘶叫声不绝于耳,云耀不知发泄了多久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握着鞭子的手在不停地发抖。清音早已脸色苍白,奄奄一息,嘴唇因疼痛而颤抖,豆大的汗珠不停的落下。这种鞭刑不会造成大量出血,伤口只会细细密密的不停的往外渗血,不会一招毙命,只会慢慢疼死。
云耀看着眼前被他折磨得早已不成人样的清音,竟有一瞬悲从中来,慢慢靠近她耳边,带着自嘲的笑,说道:“可我是真的爱过你!”
清音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抬眼看向云耀,看到一行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一瞬间便消失了踪迹。
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好戏的秦岭此时开口说道:“殿下还有正事要忙,莫要为了没有意义的人浪费宝贵的时间。”即使面对这样的情景,他仍然毫无动容。
云耀随手将鞭子扔到一边,又深深的看了清音一眼,好像在让自己做决绝,又好似在与清音道别,只看那一眼,最后的一眼。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密室。
待云耀离开后,秦岭从内将密室反锁住,手里随意的把玩着各式各样的刑具,调笑道:“清音姑娘是把消息传到哪里去呢?洛神坊?还是三皇子府?”
清音没有言语,低垂着头,头发挡住了她的面容,只有微重的喘息声透露出她没有晕过去,而是在隐忍着剧痛的折磨。
秦岭也不介意她的毫无反应,继续问道:“清音姑娘这不是第一次向外传递消息了吧?之前还传递过什么呢?”
清音慢慢抬起头,用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的眼神看着秦岭说道:“恐怕现在整个九洲城的女子都知道秦公子不举了!”
秦岭手中一顿,僵硬的扭过头看向清音。清音清楚的欣赏着秦岭脸上表情的变化,由意外到震惊,再由不可置信到恼羞成怒,最终归于一脸死灰白,实在是精彩。
他一步步的靠近清音,面部因诸多情绪而变得有些扭曲,只有两只眼睛瞪得大如铜铃,用几近尖锐的声音质问道:“你激怒我有什么好处!?”
清音轻蔑地看着秦岭道:“一个废人而已。”
秦岭只觉得他要爆炸了,一股蓬勃的血脉直奔头顶而来。他从没像正常男人一样体会过蓬勃之感,每每**无处发泄时,他便感到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充斥着粉碎一切的冲动。他不能容忍一个低如蝼蚁的娼妓对他的蔑视,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在他背后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任何一点的流言蜚语都足以粉碎他誓死捍卫的尊严。
他有着别人望尘莫及的身世背景,有着最引以为傲的宗族血脉,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为什么要承受这最难以启齿的羞辱!?为什么!为什么!无数个日夜他都曾这样质问过苍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
所有的隐忍、愤怒、不甘与耻辱化作冲动,击溃了秦岭一直以来伪装的理智,此时的他在这间狭小的密室中,在烛火的映照下,变成了变态的怪物。他扑上去撕扯着清音本就被鞭子抽得支离破碎的衣衫,即使她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此时还在涔涔的渗着血,对秦岭却有着致命的诱惑。他扑上去用力的撕咬吸食着伤口流出的血,吸不到了便又咬破一道伤口,越吸越用力,越咬越疯狂。烛火下,他的双眼泛着赤红,犹如丧失了理智的野兽,终于狠狠地咬掉了清音胸前绽放的两朵花蕊。
锥心的剧痛让清音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中,人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不知过了多久,清音在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一股清流缓缓滑入口中,清凉甘甜,她无力睁开双眼,却急着想要更多,喝了几大口后,才勉强抬了抬眼皮,意识一旦恢复,随之而来的便是周身的剧痛,哪里都痛,连动一动手指都好似带着全身上下钻心的痛。即使这样,清音还是努力看清了来人,季文鹤正端着一碗水喂给她喝。
“你来做什么?”清音虚弱的问道。
季文鹤看着奄奄一息的清音,再看看她身上惨不忍睹的伤痕,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些个达官贵人是不是一个比一个变态。他不是禽兽,心底仍存留着一丝怜悯。
清音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是否衣不蔽体,她真的快要疼死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天快亮了,”季文鹤清了清嗓,说明来意:“如果你告诉我南琴葬在哪里,我便求太子放了你,好不好?”
清音看了季文鹤一眼,缓缓低下头,就在季文鹤觉得她又晕过去时,清音轻声说道:“我不会告诉你的,雪姬说过的话,都是认真的。”
季文鹤一愣,转身便离去了,待走到密室门口时,又听到清音悠悠的声音响起:“与狼为伍是不会有好下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