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敖成日里除了上早朝、忙政务以外,其余所有的时间都在望月宫中,日日陪着柳莞心,今日赏花,明日抚筝,时而写字画画,时而唱歌跳舞,望月宫中一派其乐融融,宫人们偶尔路过,都能听到从院内传出的欢声笑语。慢慢的,宫中流言四起,宫人们时常在私下里议论皇上独宠桃灼皇妃,这明里是上官皇后为大,可暗里到底谁才是皇上心尖尖儿上的人,大家都不言而喻了。
上官沛柔受尽冷落也就罢了,还要忍受奴才们在背地里议论戳她的脊梁骨,当真是气得肺管子都要炸了。一巴掌拍在案几上,胸膛起起伏伏的喘息着。
黄嬷嬷端着一碗银耳燕窝羮走过来,劝道:“娘娘莫要生气,喝点羮润润吧!身处中宫主位,这都是免不了要经历要忍受的,今日是那个桃灼,明日也可能是别人,陛下也是男人,男人都喜欢个新鲜劲儿嘛!”
上官沛柔舒了一口气,轻声道:“自打那个女人进宫,我便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只是不想这一日来得这样快,也不知还要多久才会过去。”云敖当真会过了柳莞心这个新鲜劲儿吗?上官沛柔不知道,她只是害怕,她怕云敖娶她仅是因为她是上官家的嫡出大姐,仅是为了上官家的辅佐与支持,她怕云敖对她没有半分情意,她不奢望太多,只求在她付出十分的时候,云敖能回应一分便好,她更怕云敖对柳莞心投注了一百分。
黄嬷嬷道:“娘娘不能坐以待毙,要提拔人来帮您才是。”
上官沛柔眼神闪了闪,似有了主意,满意的笑了起来,点点头道:“嬷嬷的对,得有人被拿来当刀使,不能脏了本宫的手。”
主仆俩对视一眼,都露出了阴毒的笑容。
这一早柳莞心早早便起来了,洗漱装扮,刚收拾妥当便看到门帘掀起,云敖进到了暖阁郑福顺在身旁为云敖掸落肩头上的点点雪花,云敖双手拢起哈了口气,笑着看向柳莞心,问道:“你这是要去哪?”见柳莞心今日穿着一身紫罗兰色的棉袍,精致淡雅的粉绿色刺绣勾边,简约清丽。
柳莞心看着云敖,笑着道:“要去给太后请安。”完走近云敖,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一边捂着一边问道:“外面很冷吗?这么冷的陛下便在书房待着就是了,还走这么老远的路来做什么呢?”虽是责怪的话,但柳莞心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这几日的日夜相伴,云敖觉得柳莞心的心结似打开了稍许,仍有些心谨慎,不如从前活泼明艳了,但能这样已经很好了,云敖不急,他可以陪她一辈子。
云敖反握住柳莞心的手,轻声道:“朕不能不来,见不到你心烦意乱,无心政务。”
柳莞心轻柔的捶了云敖胸口一下,嗔怪道:“也不怕别人笑话陛下是昏君?”
云敖伸手刮了柳莞心鼻子一下,佯装生气道:“也就你敢这样朕,这世间哪还有人敢这话?”完拿起绿荷手中的白狐皮斗篷,仔细的为柳莞心披上,将领口的丝带扎成一个蝴蝶结,道:“雪路滑,朕陪你去给母后请安。”
一路上,云敖一直牵着柳莞心的手一刻都不曾松开,即使冰雪地,柳莞心也未感觉到一丝寒冷,心里是暖暖的。
到了容太后宫中,云敖拉着柳莞心进了主殿,却看到上官沛柔正陪着容太后坐着喝茶,微微一愣道:“皇后也在啊!”
上官沛柔端庄得体的起身行礼道:“给陛下请安。”
从云敖和柳莞心进门,容太后便看到了他们拉在一起的手,微微蹙了蹙眉头,喝了口茶,轻声道:“皇上乃一国之君,行事该稳重自持,后宫有后宫的规矩,莫要坏了规矩才好。”
柳莞心听出容太后的意思,默默的将手从云敖手中抽出,提裙跪拜道:“给太后请安,愿太后万福金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云敖简单行礼道:“给母后请安。”然后笑着凑到容太后跟前道:“母后今儿个怎么不开心了?板着个脸都不美了!”
容太后被云敖逗的“噗嗤”一乐,嗔怪道:“皇上何时也学得和云峙一样油嘴滑舌的了!”
上官沛柔笑着接茬道:“还是陛下厉害,您一来,太后便乐了!”
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就晾着柳莞心一人跪在地上,云敖想出声解围,可奈何这是在容太后宫中,一个不甚便容易惹了容太后不悦,怕会给柳莞心找麻烦。
上官沛柔何等的七窍玲珑心,早看出云敖欲言又止的神情,便识趣的道:“哎哟,桃灼妹妹怎么还跪着呢!母后快让她起身吧,这寒地冻的,别跪出了毛病,陛下该心疼了!”
容太后慢慢抬眼看向柳莞心,淡淡的道:“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跪不坏的,桃灼皇妃,你是不是啊?”
柳莞心心中暗暗一惊,便恭敬的叩首道:“是,太后。”
容太后微微眯起双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柳莞心,她其实并无意刁难她,无论她进宫前是个什么身份,既已进了宫,便是皇上的人了,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身为母亲,她此生唯一要做的就是时刻维护儿子的利益,况且她的儿子是皇上!容太后深知后宫权利制衡的道理,如一架平,不能一家独大,需要势均力敌,她今日出言稍示训诫也不过是在调整平罢了。深吸一口气,容太后轻声道:“行了,起来吧。”
柳莞心谢恩起身,尽量控制稍有些僵硬的膝盖和腿,以免殿前失仪。绿荷上前帮柳莞心脱掉狐皮斗篷,借机搀扶她到一旁坐下。
上官沛柔瞥了眼柳莞心,便笑着转头冲云敖:“快要到年下了,今年是陛下登基的第一年,应该好好操办的,陛下可有什么主意?”
云敖喝了口茶,淡笑着:“皇后有什么主意便吧,朕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上官沛柔意料到云敖对这种事都不是太上心,便积极的道:“臣妾想的也都是些俗套,无非就是除夕夜宴,大家聚聚,陛下后宫嫔妃尚少,不如召了亲王和朝内重臣,大家一起热闹,陛下觉得可好?”
云敖眼珠转了转,似想到了什么,点点头:“好,就这么办吧!”
上官沛柔趁热打铁道:“臣妾还有一个想法希望陛下应允,宫中乐坊都是些老班底了,陈词旧曲岁岁年年就这些,不免无趣。洛神坊散了,桃灼妹妹深受隆恩,如今贵为皇妃,可曾经朝夕相处的姐妹们有的还没有着落,无依无靠,不如纳入宫中乐坊,一来可以时常为陛下助兴,二来姐妹们可以经常见面,也算是桃灼妹妹对她们的恩赏啊!妹妹你呢?”
柳莞心慢慢抬起眼看着上官沛柔,竟看不出这张温柔大方的面容下到底有几分真心。如若曾经的姐妹还有漂泊在外的,柳莞心真心愿意让她们进宫,能替她们挡风遮雨,衣食无忧有什么不好。可是据她所知,雨烟和锦樱都回老家去了,其余的艺妓稍有能耐的便自立门户了,再不济的也都嫁了人,上官沛柔是想把谁召进宫来呢?
上官沛柔这一步可谓是一箭双雕呀,既变向的给柳莞心添了堵,又给自己召了可用之人进宫。柳莞心如若不答应,便是心胸狭隘,不念昔日情分,如若答应,那么便一辈子都甩不掉艺寄身份。她就是要让柳莞心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个身份卑贱、低如蝼蚁的艺妓!
柳莞心淡然的笑着应道:“皇后娘娘思虑周全,一切便由娘娘做主吧!”
云敖如此机敏,怎会听不出上官沛柔话里话外的意思,便稍有些冷脸的道:“桃灼现在已经是皇妃了,陈年旧事便不要再提,就算以前相熟的艺妓进了宫,那也是尊卑有别,不能僭越。”
上官沛柔哪里听不出云敖维护柳莞心之意,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面上还是软了下来,委屈的道:“臣妾也只是好心,倒惹陛下生气了。”完便拿起手绢擦拭着眼角。
容太后听了这半晌,一直未言语,此时慢悠悠的道:“皇上也不要对皇后太过严苛,她毕竟才是中宫之主。”
云敖看了眼上官沛柔,叹了口气道:“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方才口气重了些,沛柔别放在心上。”
上官沛柔立马破涕为笑的道:“陛下见外了,你我夫妻同心,自然心有灵犀。”
柳莞心觉得自己坐在这里都是多余的,还要控制住自己的心情、表情,着实累得很,忍不住微微闭上了眼,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云敖及时捕捉到了柳莞心的不适,关切的问道:“怎么?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御医?”
柳莞心没想到被云敖看到了,有一丝慌乱,立马笑着:“嫔妾没事,陛下莫要紧张,不用劳烦御医。”
云敖皱起一双剑眉,似有生气的道:“定是昨晚没有睡好,还是早些回宫歇着吧!”
柳莞心不知该什么,看了眼太后。
容太后适时的道:“本想留你们用午膳,既然桃灼不舒服,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柳莞心起身行礼道:“辜负了太后美意,嫔妾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云敖也一同起身拱手行礼道:“母后,儿臣送她回去。”完便转身拉起柳莞心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令门。
容太后还想出言阻止,可话到嘴边还没,云敖便已匆匆离去,她看着两人手拉手离开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临近年下,宫人们都在忙忙碌碌的筹备除夕夜宴,妆点各处宫院,一片喜气洋洋,祥和安乐。
柳莞心无事时便窝在自己的寝宫内,插花抚筝,闲来便同绿荷下几局棋,亦或是逗弄一下幻雪,安然度日。云敖还是日日都来,柳莞心不想劝他什么,他要宠爱谁都是他自己的心之所向,她不介意变成众矢之的,人人妒忌,毕竟她能倚靠的也仅剩云敖的爱了。即便将来这后宫之中嫔妃越来越多,只要他的心在她身上,她便是不怕的。
这云敖下了早朝便兴高采烈的跑到望月宫,恰时柳莞心正在院中剪梅枝,想要拿回屋中插瓶,便见云敖面带笑容,健步如飞的走进来。
云敖看到柳莞心便笑得更开心了,径直走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揉搓着问道:“这么冷的在外面做什么,想要梅枝让下人们去剪便是了。”
柳莞心看着冬日里绽放的朵朵红梅,笑了笑道:“陛下今日可有什么喜事?怎的如此高兴?”
云敖拉着柳莞心的手同她一起慢慢的朝寝殿漫步,温柔的道:“南洋国进贡了些贡品,朕挑了些奇巧的来讨你欢心啊!”
柳莞心这才注意到福顺身后带着两位内监,手里都捧着锦海自打入宫以来,云敖几乎五一赏,十一大赏,堆得望月宫的储物阁里满满都是宝贝。柳莞心不是招摇奢华的性格,衣裙喜欢素雅的,发饰喜欢简洁的,殿内陈列摆设实用便好,闹得一堆贡品在储物阁里招灰。
进到被炭火烧得暖融融的寝殿内,云敖抖了抖斗篷,随手扯掉扔给身后的福顺,又细心的帮柳莞心脱掉了斗篷。绿荷备了姜枣茶,温暖驱寒,柳莞心接过茶杯捧在手中,心的喝了一口,有一丝辛辣一丝微甜,伴着一股暖流顺着口腔落入胃中,瞬间全身的毛孔好像都被打开一般舒展放松,真的是太舒服了,她露出满足的笑。
云敖喝了口热茶,笑着:“马上便是除夕夜宴了,朕拿些玩意来,你捡你喜欢的用。”
福顺领着内监们上前,一一打开了锦海
云敖看了看挑着道:“这是一只镂空金镶玉的镯子,这技术真是巧夺工,朕看着精巧,记得你有一支珠钗也是类似的吧,正好配一套。”柳莞心拿起那只镯子,想起帘初洛十娘送她的那只镂空金镶玉的牡丹发簪,心里微微一疼。虽然雕刻的花样不同,但工艺却很相近,不由的勾起了柳莞心的神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