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敖接着道:“这支步摇也很别致,凤凰展翅的图样,很大气端庄,金丝编织得也还算尽心。”他一边扒拉着锦盒,一边絮絮叨叨的道:“哦对了,这些云绸锦颜色柔和淡雅,朕想你会喜欢,便都给你拿来了,等让宫针局的来为你裁剪几身新的衣裙。还有这许多的东西,你挑你喜欢的把玩,不喜欢的赏人便是。哦,还有一些瓜果肉类,都是京都不常见的,朕已命人送去你的厨房了,供你尝个鲜。”
柳莞心一边听云敖着,一边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锦盒,那里放着一把折扇,不同于扑通的纸质折扇,这是把羽扇。柳莞心好奇的拿起来,慢慢将其打开。
云敖看柳莞心对这把扇子感兴趣,便笑着道:“朕就知道你会喜欢这把羽扇。以前经常去洛神坊,看十娘总拿着一把孔雀羽扇,颜色华丽耀眼,很是特别。这把羽扇不同于十娘的那一把,是折扇的设计,用的却是白孔雀的毛,很是稀奇,朕一看到便想到了你,你可还喜欢?”
柳莞心看着这把白羽扇,轻盈洁白的羽毛微微颤抖着,美得毫无瑕疵,不禁欣喜的笑了,道:“嫔妾很喜欢,多谢陛下。”
云敖看柳莞心露出的笑容,也不自觉的跟着她一同笑了。
朝中大臣们已陆陆续续的抵达了除夕夜宴的大殿,在内监的引领下找着各自的席位,互相拱手行礼,恭贺新年,虚与委蛇,阿谀奉常此次夜宴皇上召了皇亲国戚、王孙贵胄们同贺除夕,与谁亲厚,大家也都各有揣测,暗自较劲。
眼看着夜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云敖却拉着柳莞心来到了一处偏殿,一进门,柳莞心便看到一位大汉正襟危坐在殿中,见到云敖,立马起身拱手行礼道:“下官参见陛下。”这位大汉身材魁梧,面容黝黑,有着常年习武之人独有的健硕,眼神中透出坚毅与正直。
云敖笑着虚扶了一下道:“赵都尉不必多礼,这是朕的桃灼皇妃。”
大汉惊讶之余赶忙拱手弯腰行礼道:“下官见过桃灼皇妃,恭请娘娘金安。”
想必京都之内,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桃灼皇妃的那些传闻了吧,众人皆她是一介艺妓,攀附皇恩,是个狐媚惑主的妖姬。可眼前这位大汉眼中却无半点轻视与鄙夷,反而恭敬有礼,这让柳莞心着实有些意外。更想不通的是,云敖理应知道,后妃不得面见朝臣的规矩,怎会在此时簇让她见这位大汉呢?
柳莞心温和的道:“都尉不必多礼。”
云敖温柔的看着柳莞心,笑着道:“这位是御前武都尉赵之然,曾任大理寺卿,朕登基后便将他提拔到了御前,在宫中行走效劳。”
赵之然朗声道:“多谢陛下隆恩!”
“千里马也要有伯乐赏识才好。”云敖转头看着赵之然,慢慢的道:“这位便是朕曾同你过的,柳氏一族唯一幸存的孤女,柳莞心。”云敖拉起柳莞心的手,温柔的道:“赵都尉是当年从扬州调任京都的,他与你父亲相识,也曾为了你父亲的案子尽力奔走。”
赵之然和柳莞心的表情都从迷茫到意外,从难以置信到无比震惊。赵之然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以致声音都微微颤抖道:“赵某有幸今生还能再见柳家人一面啊!”
柳莞心的鼻子有一瞬酸楚,眼眶微微泛红。在当时秦家权势滔的时候,能做到相信柳家就已经很不易了,更何况还要冒着引火烧身的风险搜集证据,实为仁义之举。柳莞心眼中含泪的望着赵之然,感激的道:“莞心多谢赵大缺年伸出援手,家父在有灵也会感念赵大人恩德的!”
赵之然憨憨的笑了,摸了摸头,竟有些脸红的道:“赵某其实没做什么,娘娘如今承蒙陛下宠爱,也算是苦尽甘来了!”看着眼前的柳莞心,锦袍加身,富丽华贵,一支凤凰步摇插与发髻间,如涅盘展翅,正如她今日这般浴火重生。长眉入鬓,轻点朱唇,好一个曼妙的可人儿。想起京都中盛传的关于桃灼皇妃的流言,她沦落烟花之地,受尽了非议与白眼,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易了!是啊,活着就好!
云敖走过来,牵起柳莞心的手,温和的道:“走吧!该开席了,咱们一起过个年!”
众人皆在席上翘首以盼皇上的驾临,只见云敖拉着柳莞心的手慢步从后殿来到前堂,众人皆纷纷腹诽,互相间匆匆递个眼色,便起身齐声喊道:“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请桃灼皇妃金安。”
云敖挥了挥手,朗声道:“都平身吧!”
此时上官沛柔也翩然入席,向云敖行了一礼后便坐到了云敖右下首的席位上,脸上依旧挂着招牌式温柔端庄的笑容。
柳莞心的席面在云敖的左下首,同上官沛柔的席位持平,并未分出高低,不知是云敖的意思还是下人们特意为之,但云敖没什么,柳莞心便也不好言语。
抬眼扫视一周,列席的无外乎是些朝中重臣,云敖登基的第一个除夕,大家一起过年更显亲贵,皇恩浩荡。视线扫到离皇上席面最近的区域,柳莞心便看到了坐在最显眼处的云峙。许是成日里在军营中的关系,他比从前黑了些,好像也壮了些,下颌上有青青的胡茬,不似从前那般风流倜傥的少年英姿,如今更添一份血性男儿的气度。云峙好像感觉到了柳莞心的视线,抬头向她这边看来。
柳莞心匆匆低下了头,闪躲开云峙炙热的目光。可她为何要躲呢?她有些心虚有些愧疚,可是为什么呢?她不知道。
云峙看着柳莞心,这是自她入宫后,他第一次再见她。她还如他印象中一样一般无二,但如今却更添一份明艳妩媚,发间的凤凰步摇随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摇曳生姿。也许美人如花,需要精心的呵护与关爱才能绽放出最动饶色彩,看来云敖待她当真是用了心的,这样就好,只要她好,他便安好。
福顺站在云敖的身侧,适时的喊道:“开席!”
宫女们捧着珍馐美味鱼贯而入,为宾客们呈上美味佳肴。鼓乐声在大殿的角落里响起,乐坊艺妓们踩着乐声,轻巧的步入殿内,为宾客们歌舞助兴。
柳莞心无意的瞥了眼大殿中央歌舞的艺妓们,却意外的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让她不禁有些许惊讶,原来上官沛柔想召进宫的,是她!
此时,蝶舞穿着袒胸露乳的舞裙在大殿中央曼妙的舞蹈着,这么一个娇艳欲滴的美人,任哪个男人见了都得丢了魂,已有不少大臣露出了垂涎欲滴的神情。
可云敖的心思全在柳莞心的身上,尝着哪道菜好吃便让福顺给柳莞心加菜,忙得福顺没有一刻安生。
一曲终了,云敖正眼都没瞧的挥了挥手道:“鼓乐独奏即可,艺妓们都下去吧,跳得朕眼晕。”许是看过柳莞心的艳飞九,其余平平的舞蹈便不能入眼了吧。
蝶舞本以为云敖会认出自己,询问一二,自己便能借故留在这殿上一同宴饮了,可谁知云敖的心思压根没在歌舞上。蝶舞不甘心的看向上官沛柔,奢求她能出言挽留,可上官沛柔也并未看向她,她只能瞥了瞥嘴,悻悻的退出了大殿。
今日夜宴云敖也召了上官家一同作陪,也算是让上官沛柔同家人们一起过个年,以解思念之情。云敖登基后,碍于上官家族的地位与权势,便给了上官家男儿们相应的官职,均是位高但权不重的职位,就连上官安杰那么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货色,也给了他一个军器监理事的职务,隶属军需处,没事还可以让云峙修理修理他。
此时,上官沛柔朝着上官家席位的方向使了个眼色,上官安杰懒洋洋的声音便在殿中响起:“今日除夕夜宴,陛下宴请重臣,实乃我等之大幸也,感佩隆恩,吾皇万岁!”
众人皆殷切的附和着,以上官家如今的权势地位,谁人敢个不字?
上官安杰仰头饮了一杯酒,接着慢条斯理的道:“传闻桃灼皇妃一舞动京城,才艺双绝,名冠九洲,今日夜宴,不知大家是否有幸一观啊?”
上官安杰的话似一颗炸弹,炸得大殿立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上官沛柔轻柔的道:“安杰怕是喝多了吧,桃灼已贵为皇妃,怎可如舞姬般以娱宾客。”
上官安杰嗤笑一声,不屑的道:“有何不可?自古以来便有后妃歌舞以娱宾客之礼,况且我等都是朝廷忠臣良将!今夜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年除夕,意义非同,桃灼皇妃以舞恭贺陛下大喜,岂不是美谈?还是,桃灼皇妃的舞只能跳给陛下一人看啊,我等皆不配?”
云敖慢慢抬起眼皮,眼中露出危险的神色。众大臣都大气不敢出,时不时的抬起袖口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一直站在云敖身侧的赵之然微皱着眉头,冷然的道:“上官公子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尊卑不分,以下犯上!”
上官安杰略带狠意的回道:“你个武都尉还没资格管本大爷!”
“上官公子觉得本王够不够资格呢?”云峙一手支在膝盖上,一手转着酒杯,含笑看着上官安杰,可这笑意却透着刺骨的寒冷。
上官安杰笑着摇了摇头,道:“桃灼皇妃好厉害的手段啊!不仅陛下御前的武都尉护着您,现在连陛下亲弟逸清王都为您挺身而出啊!当真是厉害啊!也难怪,您跳舞都能跳到陛下的龙床上去,想必如果您使使手段,这京都的男人们都得拜倒在您的裙下了。”而后看向上官沛柔道:“啧啧啧,长姐当真不是对手呢!”
云敖手指点着案几,冷冷的道:“上官安杰,你活腻歪了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按理柳莞心只是个嫔妃,也就是个妾,没有母家氏族,形单影只,不值一提。可上官家就不同了,上官安杰怎么也算个皇亲国戚,家族又在朝中扶摇直上,风生水起,地位稳固,即便是上官安杰了什么不该的话,皇上也不会当众发难让上官家下不来台,顶多训斥几句罢了,可看皇上此时的神情,竟是真的动了怒。
柳莞心微闭了闭眼,心底不禁一声叹息,她从不招惹是非,奈何是非却从未放过她。
上官严观察着云敖的神情便知皇上动怒了,他也知上官安杰的话的有些过分,便起身拱手行礼道:“陛下,今日儿酒后失言,冒犯皇妃,实属无心之失,还望陛下莫要与他置气。”
云敖没理上官严,转头看着柳莞心,问道:“桃灼,你怎么办呢?”
柳莞心真心想拔了上官安杰的舌头,让他在雪地里跪上三三夜!但她不能这么做,不是因为她怕上官家的权势,而是她知道还不是时候,她要谋定而后动,她明白“出言不逊,以下犯上”算不得什么罪过,伤不到上官安杰的根本,与其打闹,不如任其嚣张,总有一会有更好的机会。她也不想再平白招惹更多的流言蜚语,更不想让人议论她祸乱朝纲,左右皇上用人,到时候云敖会更为难。更何况,像今日的这种胡话听多了,谁又能真的保证不会心存疑虑呢?
柳莞心转头冲云敖莞尔一笑,道:“陛下做主便好。”
云敖手指敲击着桌面,冷冷的看着上官安杰。此时上官安杰似也意识到自己出言不逊惹祸上身,只是没想到云敖当真会不顾及上官家的颜面,当众处置自己,不禁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云峙知道云敖有为难之处,便开口道:“皇兄如若不介意,便将上官公子交于臣弟处置吧,他毕竟隶属军需处,也该军中处置才对。”
云敖笑了笑,还是自己的亲弟弟了解自己,笑着道:“好,你看着办!惩大诫便好!”这话的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云敖看着上官严,温和的道:“上官大人教子不严,同罚三个月月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