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望月宫中,柳莞心一路沉默不语,绿荷端来一碗乌鸡汤,轻轻吹了吹递给柳莞心,轻声说道:“后厨送来一碗黄芪党参乌鸡汤,娘娘趁热喝了暖暖吧,那天牢里阴气得很。”
柳莞心捧着热热的汤碗,愣愣的出神。
绿荷观察着柳莞心的神色,小心的问道:“娘娘此刻心里可轻松些了吗?”
柳莞心知道绿荷问的是什么,长久以来她的心里都压着南琴的血海深仇,即使不说,她也一刻都不敢忘,终于,这一天来了,世间的恶魔马上便要魂归地狱,她该了的心结终是了了,终于!
柳莞心长舒了一口气,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是啊!轻松了!我终是不算辜负南琴姐姐。”
绿荷心疼的看着柳莞心说道:“娘娘辛苦了。”
柳莞心喝了两口热汤,点了点头说道:“值得!有恩于咱们的人,也别忘了。”
绿荷点点头说道:“奴婢都记着呢,娘娘是要亲自处理还是由奴婢去?”
柳莞心思量了片刻,说道:“还是劳烦姑姑亲自去一趟吧,她的身份也不方便出现在宫中,被有心人看见,怕会给她招惹是非。”
绿荷赞同的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窗外阳光明媚而温暖,柳莞心走出内殿,站在阳光下,环顾院中,一丛丛茉莉花已发出了嫩芽,白孔雀悠闲的漫步,幻雪在白马的背上跳来蹦去,看到她还鸣叫了两声,看着这安逸温暖的景象,柳莞心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待到夕阳西下,绿荷依旧披上斗篷悄无声息的隐入了渐暗的夜色中,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落花胡同内那座熟悉的院落。
谷雨见到绿荷并不意外,谦和有礼的将她让进了门,笃定的问道:“娘娘的大事可成了?”
绿荷笑着点点头,说道:“是!多谢姑娘仗义援手,功不可没。”
谷雨淡然的笑着说道:“举手之劳而已。”
“今日娘娘特许老奴前来,姑娘有任何诉求,尽管开口。”
谷雨微低着头,轻声说道:“奴家想赎身,离开京都。”
这个结果绿荷并不意外,红尘中漂泊无依的可怜人大多希望能摆脱这身不由己的生活,归隐田园,远离尘嚣,这看似繁花似锦的京都,也是束缚与枷锁。绿荷赞同的点点头说道:“好,老奴为姑娘赎身,但现下也不安稳,陛下刚判了上官安杰,怕上官家牵扯调查,姑娘还是低调小心些为好。”想了想,绿荷便找了块小石子,在院中的泥沙上写下了一个地址,嘱咐道:“姑娘将这地址记下,如若姑娘决心离开京都了,便去这里找一位李伯,他会将姑娘安全的送出京都。”
谷雨将地上的地址细细的看了两遍,记在心中,便抬脚将字迹抹去了。
绿荷从腰间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谷雨:“这张银票足够姑娘赎身后在别处做点小生意糊口,今日一别,今生许不会再见了,老奴愿姑娘一切安好,一路平安。”
谷雨接过银票,感激的看了眼绿荷,笑着说道:“请姑姑向娘娘转达,奴家多谢娘娘成全,也愿娘娘平安喜乐,富贵荣华。”
绿荷深深的点了点头:“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聚散离合皆是缘,人生的旅途中会遇到许多的人,有的人会擦肩而过,有的人会相伴一生,缘来缘去莫强求。
云敖虽没有因上官安杰的罪过牵连上官家,但却下了一道密令,命上官家围观上官安杰处刑。这无疑是在上官家已受重创的心口上又浇了一把热油,可圣上发话,岂敢不从,如若违背便是有不臣之心。
所以当上官安杰被绑在行刑架上时,上官严连同上官安庭与上官安皓都在旁围观。
上官安杰到行刑前依然不愿相信自己已是穷途末路,惊慌失措的环顾四周便看到了上官严,如抓到救命稻草般呼喊着:“父亲,父亲您救救孩儿啊!”
此刻上官严一张老脸一片铁青,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却抑制不住隐于袖中微微颤抖的双手,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并没有勇气直视上官安杰。
五大三粗的刽子手拎起酒坛子仰头灌了几口,又顺势朝大刀上喷了一口烈酒,便随手将酒坛子扔到了地上。一把便扯掉了上官安杰的囚服,一刀利落的削掉了他右臂上的一块肉,伤口起先微微泛白,而后便慢慢开始血流不止。
上官安杰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响彻云霄,起先因为好奇而围观的百姓们皆因这血腥的场面而纷纷颤栗,却又抑制不住对卖国贼的愤恨与仇视,当刽子手下第二刀时,有人竟开始带头叫好,周围的百姓皆附和的喊了起来,一时间喝彩声与上官安杰的惨叫声交融在一起,竟极其的荒谬和诡异。
围观的上官安庭不忍的闭上了眼,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虽谈不上感情有多深厚,但此等血腥惨烈的场景他实在看不下去。就连平日里放浪不羁的上官安皓此刻也皱起了眉头,上官安杰罪有应得,他对皇上的裁决并无异议,但让上官家围观确实是有些残忍,况且上官严已年迈,亲眼目睹小儿子被活剐,身为人父的他是否真的能扛得住。上官安皓看了眼上官严,只见他依然铁青着脸看向前方,目无焦点,可却感觉到他浑身僵硬,微微颤抖着。
上官安杰嘶吼着、哀嚎着,起先是不停的求爹爹告奶奶,涕泪横流,而后便是破口大骂,骂天骂地骂皇上,言语之肮脏,言词之污秽简直不堪入耳。刽子手却像见怪不怪一般依然利落的挥舞着手中的大刀,看待上官安杰只如一头待宰的羔羊。
上官安杰的脸色从一开始的通红渐渐泛了白,嘴唇也慢慢变青,整个人早已血肉模糊,成了血人,起先还冷汗直流,不住的谩骂,后来便渐渐的没了声响。七十二刀凌迟行刑结束,刽子手拎起酒坛子又畅饮了两口,走上前去摸了摸上官安杰的脉搏,见他已断了气,头无力的耸拉着,半张着嘴,好似仍有话未说完,大瞪着双眼,眼神仍愤愤不平。
刽子手转了转脖颈,放松了一下自己手臂的肌肉,下一秒便干脆利落的挥刀将上官安杰的头颅砍了下来,头颅咕噜噜的滚到了一旁,沾满了泥土与血迹,变得污秽不堪。
上官安庭看着上官安杰的头颅被砍下的一瞬间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失声叫嚷出来,不自觉的迅速用手捂住了嘴,不适感升腾而起,他忍不住背过身去,弯腰吐了起来。
上官安皓的眉皱得更深了,身子也轻微的震颤了一瞬,但又很快克制住了。
上官严在那个瞬间深深的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呼出,也许是想用这口气顶住心里的剧痛,唯有这样他才能稳住最后一丝仅有的理智与对朝廷的忠诚。
刽子手利落的用麻绳绑住上官安杰的头发,将头颅扔给一位将士,将士爬上城楼,将上官安杰的头颅高悬于城门楼上,警示世人通敌卖国的下场。
伴随着民众的喝彩声,人潮散去。上官严僵硬的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步的朝太傅府的方向走去,走得艰难却又坚定不移。这条路,他曾踏着无数人的鲜血走过,如今踏着的却是自己儿子的鲜血,当真是天道轮回!
望月宫中。
今日是上官安杰行刑的日子,柳莞心一早起来便神清气爽,心情大好。用过早膳便坐在廊下弹奏着春江花月夜,轻快优美的筝曲飘荡在宫宇的上空。
绿荷端来八宝蜜酪给柳莞心做茶点,轻声说道:“陛下判了季文鹤绞刑,听闻还未行刑,他便在狱中暴毙了,死的时候还维持着磕头的姿势,狱吏发现时早已僵了。”
柳莞心笑而不语,依旧流畅的拨弄着琴弦,仰头沐浴阳光,她的笑容无比的舒畅。
筝曲顺着风飞扬到了锦月殿,虽轻柔得微不可闻,却如响雷般震在上官沛柔的心头,她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抬手便狠狠地将茶杯摔在了地上,尤感不尽兴,还要去摔一旁的景德蓝花瓶。
黄嬷嬷立马上前劝阻道:“娘娘莫要冲动,这要是传到陛下耳中,会让他觉得娘娘在不满陛下的判决,让陛下疑心了娘娘,咱们得不偿失啊!”
上官沛柔胸口起起伏伏,大口的喘息着,小脸涨得通红,双目怒睁,却泛着点点泪花,愤愤的说道:“陛下何时真的在意过本宫的感受!”
黄嬷嬷一边收拾着地上的茶杯碎片,一边叹了口气说道:“娘娘也莫要怪陛下,即便是寻常夫妻也总有拌嘴吵架的时候,况且小公子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您的夫君是皇上啊,怎能忍?万幸没有牵连到上官家,说到底陛下还是顾念着娘娘的!”
上官沛柔慢慢坐下,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平复心情,冷冷的说道:“那个贱人弹了一上午了,当真是闹得本宫头疼!”
黄嬷嬷冷笑了一声,安抚道:“娘娘,她也得意不了多久了,咱们不急,总有她哭的时候!”
上官沛柔琢磨着问道:“陛下此次回京是不是带回了个南洋国的公主?叫……”
“是,妙安公主,安排在了明月殿。”
“南洋国主这是意欲和亲?”上官沛柔皱起了眉头。
“陛下并未赐予封号和位分,老奴打听着好像是想让公主自己挑选驸马,如若选不到称心如意的,过段时间便将公主送回南洋国,想来陛下不想收了她呢!”
上官沛柔陷入了沉思,云敖不想收南洋国公主是介于她的身份,不愿南洋国在自己身边安插一个很有可能是奸细的公主?还是他当真能为了柳莞心放弃天下美人?云敖对柳莞心的情意到底有多深?在她的心底,“专情”一词从不属于男人,况且她的男人坐拥天下,又怎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想不明摸不透的感觉让上官沛柔有一丝害怕。
上官沛柔望着院中肆意挥洒的阳光,觉得有一丝刺眼,她隐在阴影中感到周身渐渐泛起寒意,一滴泪猝不及防的轻轻滑落。
上官安杰通敌叛国一案尘埃落定,余下些细枝末节的杂事均交由云峙与军需处处置,连日来忙得头昏脑涨的云敖终于有了一刻得闲,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他从案几后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
福顺正巧从殿外进来,端着碗参汤,看云敖起身便赶忙问道:“陛下可要用点儿参汤醒醒神?”
“不了,朕想去看看桃灼。”
福顺笑了笑,说道:“陛下一得空便满心都是皇妃娘娘。”
天气甚好,云敖步行前往望月宫,正走着,迎面走来一位女子,清丽可人,气质如兰,只带着两位侍女,看到云敖便迎了上来。
云敖正纳闷宫中何时有这样一位女子了?只见女子已到了他跟前,行礼道:“妙安给陛下请安。”
云敖呆呆的愣了半天,才恍然原来是南洋国的妙安公主。自己自打从边境回来便一直在忙于处理羁押的政务,竟忘了妙安公主在宫中,遂抱歉的笑道:“原来是妙安公主,公主有礼,朕近日来太忙了,怠慢了公主。来京多日,公主可还习惯吗?奴才们伺候的还好吗?”
妙安甜美的一笑说道:“陛下以国事为重,妙安一切都好,劳陛下挂心。陛下这是要去往何处呢?”
云敖笑了笑说道:“朕要去看看桃灼皇妃。”
妙安眼珠转了转,说道:“妙安一早起来便听到了极美的琴声,正想出来寻寻看是何等佳人才能弹出此等美妙的乐曲,不知可是这位桃灼皇妃啊?”
云敖不无骄傲的说道:“正是。”
“妙安可否同陛下一同前往,探望一下这位桃灼皇妃呢?妙安久闻皇妃盛名,一心想要结识,不知是否有此荣幸呢?”
云敖思量了一下,便笑着点了点头。
雪姬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