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心如刀绞,轻声吩咐道:“把景钰抱走。”
绿荷上前,一边稍用力的拉着柳莞心的胳膊,一边轻声劝道:“娘娘,松手吧,让大皇子安息吧!”
柳莞心立刻如疯了一般死命的抱着景钰,声嘶力竭的撕喊着:“不要!!走开!!不要抢走我的孩子!!”
福顺抹了把眼泪,也跪到了柳莞心的面前,和绿荷两人一起拉扯着柳莞心的胳膊,抽泣道:“娘娘要顾念自己的身子啊,您这样过分伤心,陛下也会伤心的啊!”
柳莞心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拼了浑身的力气抱紧景钰,可即便她再用力也还是抵不过身子的虚弱,无法与绿荷和福顺的力道抗衡,几经争执之下,景钰便被绿荷抱走了。
柳莞心疯了一般的朝殿门口爬去,边爬边哭喊着,想要追回景钰。
云敖不忍的从身后紧紧的抱住柳莞心,用一双臂膀钳制住近乎癫狂的她,想要让她安静下来,不住的在她的耳边说道:“莞心!莞心!你冷静一点!朕知道你难过!朕也很难过!但孩子他走了,就让他安心的走吧!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柳莞心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回荡在望月宫的上空,可再锥心刺骨的哭喊都再也唤不回景钰早已离去的灵魂。
云峙仍站在望月宫一旁的角门阴影中,仔细听着宫内的声响,他跟随云敖而来,只想知道她好不好。听着柳莞心的哭喊声穿透宫墙传出来,云峙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孩子夭折了,无疑对柳莞心会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云峙紧紧攥起拳,狠狠地捶打在宫墙上,她在经历锥心之痛,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力感让他烦躁不已。
柳莞心仍坐在地上不住的哭嚎着,好似要把此生的泪都哭尽了。云敖不敢放开她,仍紧紧的抱着她,泪也禁不住在眼眶中打转。一旁的邓明扬看着柳莞心愈发惨白的脸色,不禁皱起眉头劝道:“娘娘不要再这样伤心了啊……”
邓明扬话还没说完,柳莞心便一口气没提上来,喷出一口鲜血,便晕厥了过去。
云敖心中一惊,抱着柳莞心呼喊道:“莞心!莞心!”
邓明扬急忙蹲下身,为柳莞心诊脉,安慰道:“陛下莫要紧张,娘娘只是悲急攻心,缓一缓便好。”
云敖起身一打横便把柳莞心抱了起来,轻轻放到了床榻上,为她盖上云丝被,却依然不敢放开手,只得一手握住柳莞心的手,在床边坐了下来。他深知柳莞心的性子,也深切的悲她所悲,痛她所痛,景钰夭折,他也心痛不已,却无能为力,许是他们之间的父子缘分浅薄吧,无论什么结果他都要去面对和承受。但此时他最怕的便是柳莞心一时想不开,熬不过,跟着景钰一同去了,这才是他无法面对更无法承受的!
福顺在一旁看着云敖极力隐忍的神情,心疼的劝道:“陛下,若非国丧,天子不能落泪,奴才知道陛下心痛难忍,但难忍也要忍啊!”
云敖深吸一口气,面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冷声说道:“朕不信意外,好好的孩子不会说没就没了,让赵之然去给朕查!!”
福顺立马接旨道:“是!奴才遵旨!”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柳莞心安睡的脸上,她苍白得近乎透明,好似风一吹便会散了。此刻她正经历着丧子之痛的折磨,云敖感同身受,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就这样陪着她,让她知道,无论何时,无论何事,都有他在她的身旁!
云峙回到军营中,冷枫便看到他手上因为捶打宫墙而受的伤,不禁惊讶道:“王爷不是去参加大皇子的满月宴了吗?怎么会受伤?”
云峙眉间的愁云散都散不尽,冷声说道:“景钰夭折了。”
冷枫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什么?”
云峙冷冷的说道:“这事中定有蹊跷,你去查!”说着从腰间取了块腰牌扔给冷枫:“凭这块腰牌,你可以随意进出宫中,你去给我查,定要把此事的来龙去脉查个水落石出!”
冷枫看了眼手中的腰牌,深吸一口气,坚定的点了点头,宽慰道:“王爷放心!”
云峙拿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烈酒,想要冲散心中的苦闷。看着军营大帐外的那轮明月,清冷皎洁,不知她此时怎样了,如果可以,他宁愿替她受尽世间苦楚,经受万劫不复,只求她一世安稳。无论何时,在这同一片月光下,他都会默默地陪着她!
大皇子刚满月便夭折,举国哀痛,云敖连日来都未上早朝,日日在望月宫陪着柳莞心,可她却如遁入了幽境一般,从那夜晕厥后便再没醒来,成日里昏睡着,邓明扬诊了半天也未觉有任何不妥,只能说柳莞心是忧思成疾,自我逃避才会如此昏睡不醒。云敖却是一刻都不敢离开,唯有这样守着她才能安心。
第五日的清晨,柳莞心慢慢睁开了双眼。云敖正在看着奏折,不时的看一眼床榻上的柳莞心,忽看到她睁开眼,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后便欣喜的喊道:“莞心?莞心,你醒了?”
绿荷听到云敖的喊声,冲进殿内,趴到床榻旁握住柳莞心的手,泪便漫了上来,哽咽的说道:“娘娘醒了?可是要吃点什么?”
柳莞心双眼血丝弥漫,赤红肿胀,她目无焦距的望着虚空,无论旁人如何呼唤都没有一丝反应。
绿荷看着呆愣的柳莞心,也没了章程,转头看向云敖,不知如何是好。
云敖的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叹了口气说道:“去请邓御医。”
邓明扬闻讯赶来,看了眼好似木偶一般的柳莞心,无奈的摇了摇头,规矩的上前把了把脉,叹了口气,对云敖回禀道:“陛下,娘娘的身子无大碍,还是需精心调养,只是这心伤……还需时间慢慢修复吧!”
云敖点了点头,挥手让邓明扬退下了。他握住柳莞心的手,轻轻摩挲着,耐心的劝说道:“莞心,你好生调养身子,待身子好了,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提到孩子,柳莞心不禁颤抖了一瞬,面上仍无知无觉一般没有表情,泪却顺着眼角流淌了下来,她又慢慢闭上了双眼。
云敖叹了口气,吩咐绿荷道:“去把药再熬一遍,再准备些清粥小菜。”
绿荷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柳莞心,便退了下去。
连日来,柳莞心醒了便被灌各种汤药,她如一只被抽了灵魂的木偶一般,任人摆布,双眼望着虚空愣愣的出神,望累了便又睡去,任谁人同她说话都没有任何反应。
第十日,云敖从奏折上抬起头,看了眼床榻上的柳莞心,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几日,他怕是要把一生的叹气都叹完了,却仍叹不尽心中的愁苦。
绿荷从殿外进来,禀报道:“陛下,太后驾到。”
云敖微一愣怔,便起身抖了抖长袍,迎了出去。
容太后听闻景钰满月夜夭折亦是痛心不已,却一直未来探望柳莞心,只命人送了些补品,她明白此时过分的关心询问反而会加重柳莞心的心伤,便让她自己去疗愈。可已十日了,柳莞心仍缠绵病榻,云敖竟也任性的陪着她不理朝政,容太后不能坐视不理,今日便决定亲自登门探望。
容太后进到内殿,坐到床榻旁,看着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柳莞心,曾经的那张娇俏可人的小脸儿,现在惨白无血色,不禁让人心疼。容太后轻轻握住柳莞心的手,淡淡的说道:“桃灼,哀家知道你醒着,能听到哀家的话。”
柳莞心仍未睁眼,手却轻轻抽动了分毫。
容太后接着说道:“你痛失爱子,哀家也心痛难耐,那是哀家的亲孙儿,皇上也心痛,那是他的亲儿子,我们都很难过,但你不能继续这样沉沦下去,痛心、思念都可以藏在心中,未来无数的日日夜夜,每时每刻,你都可以在心中无尽的怀念钰儿,但你不能这样长久的缠绵于病榻之上,你这样不言不语,无知无觉,难道是在责怪皇上、责怪哀家,没有照拂好你们母子吗?皇上为了你,近半月未早朝,朝堂内外猜测良多,不利于社稷稳定,哀家相信是非对错你都明白,好好想想哀家的话吧!在哀家心里,你一直都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不会被轻易的打倒,莫要让哀家失望啊!”
柳莞心的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入枕中,消失于无形。
容太后知道柳莞心听进去了,也没有再逼她,话说到便好,聪明人自会明白。
容太后拍了拍柳莞心的手,又转头看着云敖,稍有些严肃的说道:“皇上还打算几日不早朝?”
云敖低着头,轻声说道:“儿臣惭愧。”
容太后叹了口气,劝说道:“皇上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好,眼下的乌青都出来了,好些回去休息吧,莫要误了明日的早朝!”这是来自母亲的关心,也是来自太后的懿旨。
云敖仍担心的看了眼床榻上的柳莞心,又看了眼容太后,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容太后怎会不知云敖的担忧,宽慰道:“皇上放心吧,桃灼不会想不开的!皇上若实在不安,下了早朝再来陪她便是!”
云敖抿了抿嘴唇,顺从的点了点头。
容太后又看了眼柳莞心,替她掖了掖被角,转头向绿荷吩咐道:“你家娘娘身子太弱了,该吃的该补的都要补起来,不能太由着她!”
绿荷行礼道:“谨遵太后教导。”
容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闭着眼的柳莞心说道:“哀家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也希望你快些好起来,去看哀家!”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眼角瞥见梳妆台上放着的那本她送给柳莞心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容太后停住了脚步,看了一瞬,便拿起经书轻轻放在了柳莞心的枕边,寓意深远。她曾劝诫过柳莞心,凡事不要太过钻牛角尖,在这深宫之中,要想活下去,需得懂得隐忍退让,此刻更是需懂得面对承受,有些劫难与苦痛只能自己熬过去,唯有参悟看透,才能做到真正的心无挂碍得自在,希望柳莞心真的能明白。
容太后走后,柳莞心慢慢睁开泪水迷蒙的双眼,泪仍在流,眼神却清亮了些许。
云敖走到床榻旁,拿起手帕为柳莞心轻轻擦拭着泪水,轻声说道:“无论什么时候,朕都陪着你,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有朕与你一同承担!”
锦月殿中。
上官沛柔倚靠在软塌上,心情舒畅,笑意盎然,看着跪在殿中的人,满意的笑着说:“这次的事你做的很好,本宫先前答应的赏赐会一分不少的给你,你领了赏便告老还乡,安度晚年去吧,不要再留在宫中了!”
王姑姑跪在殿中,满脸堆笑的应道:“多谢娘娘!能为娘娘效力也是奴婢的荣幸!”
一旁的蝶舞不禁胆寒,她知道上官沛柔安排了人进望月宫,却不知竟是大皇子近身的乳母。当她听闻大皇子夭折时,便知跟上官沛柔逃不了干系,此人心狠手辣,为了除掉柳莞心,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可大人之间的争斗仇怨又何苦牵扯上一个无辜的幼儿,蝶舞的后背慢慢沁出冷汗。
黄嬷嬷进入内殿回禀道:“娘娘,邓明扬来了。”
上官沛柔点点头,冲王姑姑说道:“你跪安吧!”
王姑姑赶忙磕了一个头,退出了内殿。
邓明扬刚进锦月殿宫门便远远的看到一个身影尤为的眼熟,却不是很确定,身影一闪而过便消失在角门处,他微微皱起眉头,便急步进入了内殿。
邓明扬向高坐于上的上官沛柔行李问安。
上官沛柔温和的笑着,轻声细语的说道:“邓御医功不可没啊!”
邓明扬冷着一张脸,直接问道:“娘娘答应保我邓式一族平安无事,可还算数?”
上官沛柔笑着说:“这是自然,不仅平安无事,还要满门荣耀!”
邓明扬抬眼看着上官沛柔,一副温柔端庄的皮囊下却藏着一颗毒如蛇蝎的心肠,他冷冷的说道:“满门荣耀便不必了,微臣承受不起。”
上官沛柔挑起眉头,问道:“哦?邓御医的意思是不准备再对本宫尽忠了?”
雪姬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