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明扬答非所问道:“娘娘就一点不在意陛下的伤心吗?”
邓明扬的话刺痛了上官沛柔,她的眼神有一丝闪烁,却仍嘴硬的说道:“伤心总是一时的,将来本宫会为陛下生下皇子,还轮不到那个贱人!”
邓明扬直视着上官沛柔,没有一丝怯懦,回应道:“微臣无能,伺候不了娘娘。大皇子夭折,微臣什么都没做,这一点微臣自己知道,相信娘娘也心知肚明。”
上官沛柔冷笑一声,不在意的捋着长长的护甲,轻声说道:“本宫只看重结果,过程不是那么的重要,只要结果是本宫想要的便好。若没有邓御医的悉心调养,桃灼也不会身体亏空至此,以致生下的孩子胎中不足,满月便夭折了,许是天意吧!”
事到如今,上官沛柔仍想将“人祸”归于天意,就不怕遭天谴吗?邓明扬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冷然的说道:“陛下已经命人着手调查此事,还望娘娘好自为之!”说完,邓明扬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上官沛柔看着邓明扬远去的背影,渐渐敛起笑意,一丝冰冷的杀意漫上眼底。
蝶舞一直安静的立于一旁,细细的观察着上官沛柔的神情,心中不禁有一瞬轻颤。
邓明扬的身影已远的看不见了,上官沛柔仍看向殿外,冷冷的说道:“李业从望月宫偷出了一些信笺,你拿去看看。”她转头直视着蝶舞,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明白该怎么做吧?!”
蝶舞眼珠转了转,点头说道:“娘娘放心,奴家明白!”
军营中。
因云敖连续十日未早朝,云峙便知是柳莞心不好,可具体怎么不好他却无从知晓,不能询问也不能探视,这焦躁不安的感觉日日折磨着他,柳莞心在宫内生不如死,他在宫外也是坐立难安。
这日,冷枫带着一个人前来拜见云峙,刚进军帐便看到云峙愁眉不展的喝着闷酒,冷枫叹了口气说道:“王爷再这样日日喝夜夜喝,怕是要把军营中的酒都喝干了!”
云峙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本王喝你两坛酒就让你如此肉疼!”
来人拱手行礼道:“王爷,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云峙微眯起双眼,仔细打量着来人,一瞬后眼中精光一闪,便兴奋的说道:“苏先生!你回来了!”
苏墨寒含笑看着云峙,点了点头。
云峙快步来到苏墨寒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曾经那个白衣少年,如今染上了一抹沉稳持重,尤为的温润如玉,温文尔雅。云峙拍着苏墨寒的手臂,叹道:“真是许久未见了!苏先生一切可好啊?”
苏墨寒笑着说道:“一切都好,苏某在外游历还有劳王爷当信差,实在是过意不去。”
提到送信,云峙便想起柳莞心,心中又郁闷不已,叹了口气,说道:“苏先生回来的正是时候啊!”
苏墨寒不解的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苏某可以效劳的地方?”
云峙拉着苏墨寒坐下,将近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告知。苏墨寒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竟豁然站起身,急切的说道:“苏某要进宫去!”
云峙拉着苏墨寒,劝道:“你先莫急,本王肯定会送你进宫的!但本王有一事相求!”
苏墨寒冷静了一瞬,肃然问道:“王爷请讲!”
云峙抿着嘴,严肃的看着苏墨寒,真诚的说道:“本王当了你这么久的信差,现在换你做本王的信差,只需回来告诉本王她好不好,行吗?”
苏墨寒望着云峙真挚的双眸,竟没有任何回绝的勇气,坚定的点了点头。
云峙笑了笑,说道:“冷枫,你送苏先生进宫!”
冷枫点点头应道:“王爷放心吧!”
望月宫中。
自从容太后训诫后,云敖每日按时早朝,下了早朝便立刻跑来望月宫陪柳莞心。她近日来醒着的时候比睡着的多了些,但仍成日里不言不语,只望着虚空发呆,绿荷是哭也哭了,求也求了,却仍旧换不来柳莞心的只字片语。绿荷当真怕她这样憋着会憋出病来,而她的心是否也跟着景钰一同死了。
云敖将书房中的奏折都搬到了望月宫,成日里在内殿中一边陪着柳莞心,一边批阅奏折。
这日,福顺轻手轻脚的跑入内殿,悄声禀报道:“陛下,有故人求见。”
云敖从奏折上抬起头,皱了皱眉头,问道:“故人?谁?”
“烦请陛下移步殿外,一看便知。”
云敖满脑门子的问号,起身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臂膀,便跟随福顺走到殿外。
一出内殿,便看到一位仪态从容的男子,身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就如记忆中一般的模样,立于院中,正淡笑的看过来。云敖微微一愣,便笑着说道:“苏先生?”
苏墨寒笑着拱手行礼道:“草民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敖快步上前扶起苏墨寒,笑着说:“朕听闻苏先生在蜀中游历,何时回来的?”
苏墨寒笑着点点头,说道:“刚刚回京,听闻雪姬……哦不,是桃灼皇妃身体有碍,心中挂念,特进宫探望,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云敖点点头,说道:“苏先生有心了,也好,有故交探望对桃灼的病也有好处,帮朕好好劝劝她吧!”
苏墨寒点点头,说道:“陛下,草民想单独跟娘娘谈谈,不知可方便?”
云敖思量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朕要回趟书房,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就回来,若有任何不妥立即让人告知朕!”
苏墨寒拱手行礼道:“恭送陛下!”
云敖走后,苏墨寒在绿荷的陪同下进到了内殿,当看到床榻上的柳莞心时,苏墨寒竟不敢认了,这还是曾经那个美好如谪仙的女子吗?此时的柳莞心苍白消瘦,没有一丝血色,面颊都凹陷了进去,嘴唇干裂,眼下乌青,安静的躺在那里毫无生机,哪里还有从前玲珑剔透,灵动秀丽的模样!
苏墨寒轻轻跪在床榻旁,心疼的握起柳莞心骨瘦如柴的手,轻声唤道:“雪姬,我回来了!”
柳莞心听到声音微微颤抖了一下,慢慢睁开了双眼,有一丝茫然的看着苏墨寒,当看清他的面容后,泪慢慢的洇了出来,却仍没有说话,只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苏墨寒点点头,将自己眼中的泪往回憋了憋,努力的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受苦了!一切都过去了,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柳莞心的泪仍顺着眼角不停的滑落,却还是不说话。苏墨寒感到意外,莫名其妙的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绿荷。
绿荷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哽咽的说道:“娘娘自打皇子夭折后便再没说过话,不管奴婢怎么求她就是不开口,成日里就是这样躺着,奴婢实在是没法了!幸亏苏先生回来了!您可想想办法吧!”
苏墨寒皱起眉头,伸手为柳莞心把了把脉博,越诊心越沉,越诊眉越皱,最后他陷入了深深的沉默。看着毫无求生意志的柳莞心,苏墨寒知道,此时求她不如激她,要激发她心底的斗志,有时仇恨可能才是人活下去的动力,恰如她曾经背负着柳氏满门的血海深仇,无论生活多么的艰辛她都能熬过去,现如今,也是一样的!
苏墨寒严肃的说道:“雪姬,事情我已听逸清王大体说过了,你听我说,现在还不是你自甘堕落的时候,你得给我好起来!孩子胎中不足,先天哮症也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墨寒的话如一颗扔进死水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柳莞心呆若木鸡的眼神瞬间迸发出摄人的光芒,灼灼的注视着苏墨寒。
苏墨寒深吸一口气,说道:“具体怎样我还不能确定,需得看一下你历来的脉案才行,但仅刚才的一番探查,你的身子虚寒到了极致,本不该如此的,不管怎样,我会尽心为你调养,你得振作起来!”
柳莞心张开嘴,慢慢的说道:“当真是人为?”声音嘶哑如破锣。
只要柳莞心能开口说话,能振作起来,便是好的开始,苏墨寒认真的点点头说:“十之八九,你好起来,我们慢慢查清楚,可好?你若成日里缠绵病榻,谁还有心思去查那些事呢?”
柳莞心乖巧的点了点头,绿荷激动的泪又飚了出来,在她看来,苏墨寒所说的都是刺激柳莞心的权宜之计,但不管如何,只要柳莞心能重新站起来,那么一切便都有希望!
苏墨寒拍了拍柳莞心的手背,劝说道:“你现在不要想这么多,先好生将养身子,一切都交给我,可好?”他起身走到桌旁,提笔写下了一张药方交给绿荷,叮嘱道:“从前的药都不要再吃了,从今天起按照这张方子服用,一日两次,姑姑要亲自看着熬药,不要经他人之手。”
绿荷抹了把眼泪,点头道:“是是!奴婢记下了!”
苏墨寒笑了笑,又看了眼床榻上的柳莞心,冲她点了点头,便出了内殿,正巧碰到云敖回来,苏墨寒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礼。
云敖问道:“她可有好些?”
苏墨寒安慰道:“陛下不必如此忧心,娘娘会好起来的,调养也非一日之功,需得日积月累,草民有事相求,还望陛下恩准!”
“你说!”
“草民希望陛下恩准草民随意出入望月宫,以方便照料娘娘的身子,除草民外,不得有其余御医经手娘娘的药方和汤药补品。”
云敖微微皱眉,思量了片刻,谨慎的问道:“苏先生的意思是不相信宫中御医吗?”
苏墨寒笑了笑,反问道:“陛下信吗?他们将娘娘照顾成今日这般模样,陛下难道还信吗?”
云敖不禁有一瞬意外,他是有所怀疑,但被人如此直接的点破,仍觉得心惊,遂点了点头应道:“好!朕准了!朕能做点什么?”
苏墨寒叹了口气,说道:“娘娘心愁郁结,抒发不出来,陛下要让她发泄出来,不管用什么法子,总比憋着好!”
云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不禁叹了口气。
苏墨寒没有久留便告退了,随冷枫一起回到了军营中。
云峙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军帐中来回踱步,看到苏墨寒回来,立马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胳膊,急切的问道:“她好吗?”
苏墨寒看着云峙,竟像在照镜子,可自己还能借着这身医术进宫探望她,而云峙的身份既敏感又尴尬,既不能过分关心又不能分担丝毫,当真是种折磨。这样想想,王孙贵胄又如何,关键时刻竟不如一介贫民来的轻松自在。苏墨寒悲悯的看着云峙,轻轻摇了摇头。
云峙紧张的说道:“她不好?怎样不好?”
苏墨寒叹了口气,说道:“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怎会好呢?”
云峙愣愣的松开抓着苏墨寒的手,愣愣的跌坐在椅子上,是啊,他也知她不好,可依然期盼从苏墨寒口中能得到安慰的答案,能抚慰一下他犹如被烈火焚烧的一颗心。
冷枫看着六神无主的云峙,无奈的摇了摇头,上前给他倒了一碗酒,劝说道:“王爷放宽心,现在苏先生回来了,不就有希望了吗?有个故人守着娘娘,总好过她在宫中无依无靠!”
云峙点了点头,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
苏墨寒也劝说道:“是啊!王爷,苏某定当竭尽全力,保雪姬万无一失,今天她失去的,总有一天都会得回来!”
云峙听着苏墨寒的话,心中一痛,呢喃道:“雪姬……雪姬……现如今她已是桃灼皇妃了,我多么希望她还是曾经的那个雪姬……”
苏墨寒也陷入了沉默,想起今日柳莞心的面如枯槁,又回想起曾经的她名震京都,冠绝无双,不禁心中感叹,短短几个春秋,她却经历了多少爱恨情仇,生离死别,到底有多少的诛心之痛将她折磨成现如今这副模样。想起他送她入宫那日的场景,九洲城内空前绝后的盛世繁华,好似就在昨日,却已恍如隔世,他们曾经的放手是否是错的?
苏墨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饮下,烈酒穿肠而过,热辣腾空而起,他淡淡的说道:“我也希望她还是曾经的那个雪姬……”
雪姬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