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法院实习后，吕青山才知道原来基层法院的工作是那么繁重，每天有数不清的案件，开庭，调解，和解，执行，扯不完的皮，说不尽的理。民庭案多繁杂，刑庭需要一个强大的内心，执行局执行难，司法工作者光辉的形象身后是一地凌乱的鸡毛。

整整半个月，吕青山早出晚归，没有时间见小孩。

等到周日抽空见到她的时候，才发现小孩又长高了，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又白又细的手腕露在了外面。脚上的一双白色帆布鞋，大脚趾也已经几乎要出来透气了。

七八度的天气，小孩冻得鼻子通红，但却站在楼下一动不动。

“你怎么穿那么少？”

小孩不说话，低头默默拉了拉衣角。

“你爸妈怎么也不知道要给你寄棉衣，这个天北京很快就要下雪了。”

吕青山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小孩披着，中长款的外套，穿在160的安伊身上，直接拖到了她的脚跟，几乎是瞬间，安伊就被熟悉又温暖的气息笼罩住全身，周身暖洋洋的。

“跟我走！”

吕青山牵起安伊冰冷的小手，插进自己口袋里，在一地金色落叶的深秋里留下一个人人羡慕的背景。

秋衣秋裤，毛衣外套，羽绒服，鞋子，帽子围巾手套。

小孩对于流行没有任何概念，一直呆呆地，充当人形模特。

吕青山觉得自己把所有关于审美的想象力都拿了出来，既要考虑保暖又要美观，小孩吃东西经常会吃到身上，还要考虑耐脏，多重考虑下，这比写庭审记录难多了。

在刷卡付账的那一瞬间，吕青山有种在养女儿的感觉，想把全世界最好的，最漂亮的都给她。

刷完卡，吕青山找出一件粉色的呢外套，一条牛仔裤和一双鞋递给安伊：“去换了，外面冷。”

“哦！”

专卖店的小姐一致都认为安伊是吕青山的妹妹，面对着一个花钱不眨眼的宠妹狂魔，谁不想引起帅气多金的哥哥的注意呢？

安伊捧着衣服被两个小姐姐拥簇着进了试衣间，换完衣服，其中一个心灵手巧的小姐姐还别出心裁地把安伊的马尾给解了，从披散的直发中挑了两捋发丝编了两根小麻花辫系在脑后，最后又强行在安伊的唇上扫了一层樱花粉的唇釉。

安伊本就五观立体深刻，杏眼樱唇，再加上现在身高已经过了160CM，长腿细腰，换了一个萝莉的发型后，和吕青山的直男审美——粉色大衣倒是相得益彰，走出试衣间的瞬间，更像是青春漫画中走出的美少女。

“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可真好，感觉就像是给洋娃娃换装一样！”

小姐姐拍拍手，惊叹于自己的创作。

吕青山愣了一愣，这才想起来道谢：“麻烦你们了！”

“一点也不麻烦，不过，虽然不知道应该不该说”

全世界的女人都一样，嘴上虽然说着不知道该不该说，但却是一定会说的。小姐姐顿了顿捂着嘴笑着说：”你妹妹也在发育的年纪了，你不能光买外面的衣服，里面的也要考虑才是！“

从来不知道脸红为何物的安伊低下了头。

吕青山瞬间脸色绯红。

“好，谢谢提醒！”

小孩转身就要跑，被吕青山一把捉住衣领，但她还是不停挣扎。

吕青山只得和从前一般，一只手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一只手捉着她，按着刚才柜姐的提示，按图索骥找到了少女文胸专卖，一把将小孩拎了丢进去。

粉色，白色，鹅黄，蕾丝，纯棉，无钢圈，吕青山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吕家三单单传，均是男丁，唯一对女性的认识就是岚院五十开外的阿姨和自己的母亲，该怎么给一个14岁正处于青春期的小女孩买内衣，还真是个难题！

安伊更是一头雾水，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一个人。虽然之前刘奶奶照顾她的饮食，但也仅限于拿钱办事，没有人真正和她谈过男女生理结构的差异，青春期注意事项。再后来，一路跳级上到大学，同宿舍的都是已经成人的女生，大家忙着学习，恋爱，更没有人愿意花时间来和一个整天一言不发的奇怪小孩谈青春期。而她的父母，给她的就是一张银行卡而已。

之前，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精神压力，安伊的身体发育一直落后于同龄的女生，到了北京之后，吕青山规律而又高效的喂食让她的身体迅速发育了起来。最近两个月，安伊身高窜得飞快，开始明显感觉到胸口有种涨涨的感觉，碰上去还会有硬块，衣服越来越小，越来越紧，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帮我——妹妹挑几套合适的内衣！”吕青山尽量稳住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见怪不怪的哥哥。

“你妹妹喜欢什么颜色？”

“你妹妹喜欢蝴蝶结吗？”

安伊发现，从刚才买衣服开始，每个店员都喜欢询问吕青山的意见，还不停地往他身边靠。这让她心里有一点点不开心。

这半个小时，是吕青山有生以来，最尴尬，最手足无措的半个小时，怕被熟人看见，更怕被人误会成有特殊爱好的变态。

买完内衣，吕青山发现小孩一直低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怎么了？”

小孩不说话。

“饿了吗？要不要喝奶茶？”

小孩还是不说话，但是点点头。

“那你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我去排队。”

“好！”

小孩有点好，没有什么生气的事情是好吃的解决不了的，不管再不高兴买个奶茶，买个披萨什么的，都能瞬间解决。

04年，奶茶行业正是蓬勃发展的时候，商场里到处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循着味道，一对对情侣排着队，伸长着脑袋，等啊等。

吕青山排了半个小时队，才买到一杯半糖的布丁奶茶。

刚想过去的时候，发现一个十七八岁，穿着高中校服的男孩站在小孩的旁边说着什么，小孩低着头不说话，盯着自己的脚趾。男孩似乎以为小孩腼腆，竟伸手去拉小孩的手，小孩拼命地往回缩，但是男孩越来越用力。

“干什么呢？”吕青山黑着脸，一把将安伊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那么凶干嘛，就是想认识一下你妹妹！”高中生嘟嘟囔囔，没想到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居然有个这么凶的哥哥，一脸的怒色。

高中生心有不甘，临走之前，还是不死心地问安伊：“你能不能加我一下qq，我可以带你玩劲舞团！”

“请你滚！”吕青山咬牙切齿地从双唇间蹦出一个字。

在温文儒雅的吕家，滚字已经是最大的下限了，不过吕青山还加了一个请，以示礼貌。

吕青山把手里的奶茶生硬地塞进安伊的手里，语调不似平常那么温柔：“我之前见你卸人手臂不是很利索吗？怎么这次倒不动手了？”

小孩用吸管捣了捣沉在饮料下面的布丁，淡淡地说：“打赢坐牢，打输住院，你说的！”

“我忘了告诉你，还有一种行为叫正当防卫，就是在遭遇危险的时候，你可以揍别人，不要下死手就行。”

“可是，他没有什么危险啊，只是和我要qq号。”

“坏人的脸上会写着罪犯两个字吗？要联络方式往往是第一步。“

“哦！”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不想告诉你。”

“做得好。”

吕青山寝室有个北京本地的同学，每周五下课雷打不动去接正在上初中的妹妹放学，顺便把所有给他妹妹写情书的小子警告一个遍。同寝的人一直笑这个同学管得太宽，直到刚才那一刻，吕青山才发现，真的一点都不宽。

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险，小孩又单纯得像个小白兔，真的是一根胡萝卜就能被人骗走，不管宽一点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