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主子(1 / 1)柔锦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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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憬还并没有让盈持等太久,六月底的一天夜里,谢文绍来了。

盈持家的门前有株百年老榆树,很好认,两间老屋,年久失修低矮破败,这两日偏连下了几场暴雨,屋子里头雨水倒灌,汪了一屋子的水,谢母蹲在地下拿着碗盆,正与盈持姐妹一道将积水往屋外舀出去。

谢文绍得了消息,带着人掀雷掣电找上门来的时候,瞧见的正是这副昏黄的灯下谢母弯腰劳碌的身影,一时错愕不及,心如刀割。

后面那帮弟兄跟得紧,瞧见之下也都“哦哟”“阿娘使不得”“我的娘来”乱叫起来,有的急忙从谢母手中夺过碗来丢开,有的一左一右双双搀扶老人起身,另外已有人两间屋子都扫过一眼,搬来唯一的竹椅侍候谢母坐下,谢母眨巴着眼,委屈的眼泪包在眼皮里。

谢文绍蹲下身,上下打量着他老母亲,谢母唤了声“阿大……”,声音哽咽,怯怯地。

“阿娘,阿二呢?”

谢母摇了摇头,朝李嬷嬷和盈持看了过去。

谢文绍铁青着脸起身,又开始打量起这破陋的屋子,暴跳如雷地在不大的屋里来回踱着。

屋中祖孙三人,李嬷嬷极老,盈持不过是个小萝卜头,小素更小根本不用算。

谢文绍冲着李嬷嬷道:“把我娘和兄弟的卖身契交出来!再给我娘和兄弟磕一百个响头赔罪!你们敢在老子头上耍花招?也不打听打听我谢文绍是做什么营生的?!你们往后还想安生?!”

李嬷嬷被吼得浑身震了震,不安地缩着肩往榻里挪了两下,眨巴着眼,显然被吓到了。

盈持见状直起身来,淡淡地道:“这里!他们是我买下的。”

“什么?!”谢文绍从高处俯视,弹着眼珠子上下打量着小不点儿脆弱的盈持,就像打量一只蝼蚁,谢文绍不禁左右晃了两下脑袋,感觉匪夷所思地想要发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你?是你?”

“没错,如今我是他们的主子!”盈持搁下手中的小盆,淌着积水坐到小矮凳上。

她闲闲地看着谢文绍高大的身形,仿佛能撑满整间屋子,那一脸的阴晴不定,初时略带狐疑,可在听到“主子”两个字之后面容顷刻之间扭曲到狰狞,吼得唾沫星子朝盈持喷过来:“把卖身契交出来!不然我砍死你!你信不信?”

手指几乎戳到盈持的鼻子。

盈持的脸比起谢文绍的拳头大不了多少,岩石般挡住了盈持的目光,原本盈持想伸手拨开那拳头,只又不愿意触碰别人,于是不闪不避,仍淡定地道:“我既然买了她们,自然是瞧着你能用,你认命吧!”

“什么?”谢文绍简直想伸出手指掏掏自己的耳朵,看有没有被什么堵塞了。

“你听仔细了!好好替我做事,我就不会把他们怎样——过个十来年,我自然把他们放回去!”

谢文绍闻言心里发笑,却又堵得有些发慌,他来不及细想这是为什么,只拍得桌子乓乓直响,那桌子本是老榆木做的,极为沉厚,然登时被拍得像立刻要散架似地。

“你在做梦呢!我兄弟人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快点给我交出来,否则我捏不死你!”

“你兄弟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文绍见吓唬不住盈持,怒火登时又蹿上一个新高度,只手往前一伸,一把卡住盈持的脖子,拎了起来,“不见棺材不掉泪!”

盈持猛然被死死地掐紧了脖子,从疼到一瞬间气接不上来,脑中空白,眼珠子快要掉落。

慌得李嬷嬷不顾年迈病弱,跌跌撞撞下得榻来,颤抖着上前推谢文绍,小素拿手中的碗丢谢文绍:“松开我姐姐,你去死!”

却登时被谢文绍的人拉了丢开。

盈持并不太着急,谁知手脚开始不停使唤地挣扎起来。

就在眼睛发黑之时,忽然脖子松了,人往地下坠去,扑通落进水中屁股冰凉,只她能做的完全只能先顾着脖子,抽气时痛得嗓子像烧伤后被刀子在拉割一般,哈吼哈吼似拉风箱,若非长年的素养让她死都要保存体面与无畏,她简直都生出要在地上打滚以减轻痛楚的念头来了。

屋里人虽挤,却仿佛静止了,李嬷嬷扯着衣襟抹泪,除了盈持呛得连连咳嗽,只有小素守着她哇哇地哭喊声,没办法这孩子委实吓破了胆。

好半晌,盈持缓过气来,却还直着脖子,那里似有一块石头梗着。

只见昏暗的油灯下,谢文绍高大的身躯被林憬还揪得死死地,押在地下半分动弹不得,林憬还手中的尖刀抵在谢文绍的脖颈上。

谢文绍带来十来个人都吓直了眼,束手无策一声儿也不敢响。

盈持撑着起来,将翻倒的小凳子摆正,坐下。

可见她一时不发声,被冷静下来的谢文绍便问扭头问林憬还:“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想要银子好商量,多少开个价好了,只消不过分,都有。

“谁没有个难的时候,都好说,只人好端端地还我,让我带回去就成,人心都是肉长,对吧!”

盈持仍不说话,谢文绍想了想又道:“大家各退一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们就不怕我上官府把卖身契销了吗?我谢文绍可不是那种人傻银子多的肥羊,随你们怎么宰割!看你们年纪还小,定然听了什么经,这才走上歪路,这以后好好做人,挣银子要走正道!这一回我可以大人不计小人过。”

盈持听不下去了,待歇得差不多,她便站了起来走到谢文绍跟前,冷若冰霜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放、屁!你耳朵、聋了么?你眼睛、最好放亮点!”

她伸出手来,指到谢文绍眼珠子前:“方才我已说得再清楚不过,我是你娘和兄弟的主子!他们俩、是我买下来的、签下了死契!”

盈持倏然冷冷一笑,竟让谢文绍满肚子狠话都缩了回去:“除了任我处置,官府都做不得主!“

谢文绍瞪着盈持,却不想盈持冷喝道:“别想耍什么花样!我们这屋子破破烂烂,一屋子都是家生子,光脚不怕穿鞋的!你若想他们好好儿地,不是不可以!你用心替我做事!我就不会亏待你们。”

当谢文绍激动的情绪沉淀下来,正常之后,他也是顶聪明的人,尤其听清盈持反复让他“用心做事“,思前想后,也就豁然明了。

可他依旧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要我替你做什么?杀人放火?我绝不做那等伤天害理之事!“

盈持轻蔑地扫了谢文绍一眼,将李嬷嬷扶去隔壁,让小素和谢母跟着。

林憬还也清出方才的那间屋子,把谢文绍的那些兄弟都请了出去。

如此,屋中只剩下盈持、林憬还与谢文绍三人。

盈持垫着小凳子,从柜子上隔取出两页纸并四千两银票,递与谢文绍:“看熟记下,都照上面的去做,万事小心,要绝对保密。这是一点消息不能泄露的,否则你虽不曾杀人,却也会死。“

谢文绍初见四千两,诧异地张大了嘴,可听到后面,登时又如坐针毡,只肩膀被林憬还押着,除了低头看纸面上的图与字,根本没法反抗。

只他识时务地认栽,却不认得字。

于是放软了语气,劳驾林憬还细细与他讲了一遍,又对了一遍,牢牢记下。

原来盈持让谢文绍悄悄在京畿道置两处隐蔽的房屋,或买或建,要规模位置合适,另外挑选口风紧的劳力车马,以备后用。

诸事琐细,好在谢文绍是个人精,两个时辰过去,竟说出了初步的设想,色色皆有根据,盈持听着暂时没发现什么漏洞,这才让散了。

“他若后面出什么幺蛾子呢?“林憬还问。

望着谢文绍依旧口服心不服的背影,盈持收回目光,回到屋中低头瞧了眼脚下尚未清理完的积水,在灯影下反着沉沉的光,她两脚浸在水中,半身全部湿透。

默默地蹲下来,仍旧拿起盆子开始舀水。

“没事,这还不够的,还要烦你时不时去盯一下、敲打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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