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七章:天坑(1 / 1)柔锦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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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大奶奶的两个丫鬟被泼了一盆水,至于那是什么水,两个丫鬟闻着总不对味就是了。

但正因为这盆水兜面而下,让她们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抬头便看到随国公那张黑黄黑黄的脸发指眦裂,更匪夷所思的是,随国公身上居然只围着一条棉布手巾。

真是……从未见过的狼狈与可笑~

两个丫鬟懵了。

而一向平易近人温和宽容的随国公突然间恶语相向:“蠢婢,还不赶紧拿衣裳来!”

拿衣裳?

再不适应,这两个也不会弄混尊卑上下,慌忙扑进屋去,却见吕大奶奶昏死在被子里。

然而说到衣裳,却偏偏全不翼而飞了!

“衣裳呢?”

见两个丫鬟毫无头绪地乱撞,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到这份上,随国公才晓得被那玄衣少女耍了!

随国公心下纵然千般咒骂,也只得打发她们回房重新取了衣裳来。

万幸今夜吕大爷不在家,两个丫鬟回来的很快。

虽觉掉份,可总比什么都不挂合适,随国公胡乱穿了大儿子的衣裳,遮头掩耳回到正院书房。

在极不痛快地剥下了这身皮之后,无奈歇下不提。

而吕大奶奶自那日以后,担惊受怕,干脆一病不起。

“奶奶说的那女孩子的模样,奴婢与亭儿在府中暗暗留意多日,并不曾见着。”贴身丫鬟汐儿垂头垂手地道。

不仅那玄衣少女,连那日的衣裳鞋袜一并杳无踪迹。

汐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发出更多的声音。

她面前的楠木大床上,吕大奶奶倚着蝴蝶穿花梅红蜀锦引枕,晶莹的眼泪滑过雪花般的肌肤,大有灰心不胜之态。

“奶奶,喝药了。”亭儿端着药碗来到跟前。

吕大奶奶秀眉紧蹙,抬手厌烦地推了开去。

此刻她心中像存着一块冻紧实的冰疙瘩,哪还有心思喝药?

轻启贝齿,却是嘱咐两个丫头的话:“千万留心太太屋里的动静。”

“是。只是奶奶还是把这药喝了吧,身子快些好起来要紧,”亭儿执意将被推开的药碗又往前送了送,“二奶奶这两日好不风光,我听说二奶奶自从掌家之后,便拿账上的闲钱在外头放印子钱呢。”

语气之中很有些不服气,却并没有注意一旁的汐儿脸色发白,头垂得更低了。

闻言,吕大奶奶郁闷地撇开了脸,目光往大床里侧移去,一扇扇槅子,摆满了多少金玉珊瑚的好东西,她都了无意趣了,最后落在帐下悬着的紫罗兰绣球香囊上。

身为填房进门两载,她仗着年轻貌美会做人,方在随国公府站稳了脚跟。

谁知病中蹉跎,好不容易接手的中馈转眼又回到吕二奶奶手里去了。

“罢了,不必理会,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再说了,二奶奶那也是过了明路的。她素日里孝敬太太那头多少好东西,太太但笑不语,收起来可曾客气?这岂非明摆着的?”

吕大奶奶虽然年轻,进门又晚,可消息却灵通。

早在几年前,前头的大奶奶没了之后,随国公夫人便将中馈暂交吕二奶奶掌管,二奶奶脑子活络,面儿大,胆儿也大,拿账上的闲钱在外头放债,利滚利赚了不少。

那是个厉害的角色!

吕大奶奶屋子里泛着酸味儿,而正抬脚打议事厅出来的吕二奶奶突然间打了个喷嚏,抬手摸了摸耳朵,有些烫。

吕二奶奶也不在意,眼下她正春风得意,谁还没有被人嫉妒的时候?

走不多远,却见她屋里的丫鬟腿脚一瘸一瘸地往这边赶,片刻拐到跟前。

“二奶奶,鑫儿来了,说有要事回奶奶,眼下在咱们那屋呢。”

说话的声音是压低了的,还透着慌张劲儿。

吕二奶奶慢慢地站住了脚,回过身去,脸上的笑意淡了,疑惑道:“那你这又是怎么的?”

“方才来时绊摔着了。”

吕二奶奶当下心一沉,瞧这情形不像什么好事!

“得,回去说吧。”

才到院子里,她身后的人便都被拦下,只吕二奶奶扶着两个心腹丫鬟进了屋。

只见替她在外头管事的鑫儿扑通跪到跟前,身子是紧绷的,面色更是灰败:“奶奶,他们失手了!”

吕二奶奶自然知道鑫儿口中的他们是谁,那都是她的倚靠,一起放债的人,背景与实力比她随国公府更为雄厚,面儿更阔。

因此她乍闻之下也只是眼皮跳了跳,握着帕子的手一紧,却还端得住:“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如遭霜打的鑫儿这才似乎稍稍长了点底气,只是脸色依旧很差,急急地道:“人家有个丫头藏在房梁上!居高看低,他们做的局被人家全瞧在眼里,掰扯得一清二楚。因而反遭人拿住了辫子,把银子都赔光了!”

“赔了多少?”吕二奶奶把身子前倾了喝问。

赔钱,这可是最逆耳的两个字了!

“四百万两~”鑫儿似已吓呆了,声音发幽。

吕二奶奶的目光一时有些茫然。

四百万?

等回过神来,就差点没跳起来。

这等于在剥她的皮、剜她的肉啊!

“砰”地一声。

鑫儿与她身后两个丫鬟一阵心惊肉跳。

吕二奶奶养得极长的指甲齐根拍断了,可她却什么疼都感觉不到,只沉声喝问:“后面呢?他们说了有什么法子扳回来?”

不可能就这样玩完了!

不是她不敢相信,他们从来都所向披靡,做一局赢一局,大小通吃钵满盆满!

可惜鑫儿并没有如她所愿,头摇了两下,把吕二奶奶瞧得牙根发痒,恨不能把他那颗头从肩膀上拧下来。

摇晃得太烦心了!

“这一回是踢到铁板了!”鑫儿望向面露狰狞的吕二奶奶,战战兢兢亸着脑袋,将事情一五一十回禀了出来。

“那富商自称打南边来的,听口音像是越州府人氏,月前四处找寻门路买缎子铺,说要留在上京做生意,最后盘下两间铺面,竟稀里糊涂地花了十万两银子。

“恰是从陈国舅那边买下的。陈家经营不善,渐渐已无心支撑,正好有个外行的傻子接盘,倒不想卖了个好价钱。”

这陈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也就是四皇子的外祖家。

吕二奶奶会意,不耐烦地一把推开给她绞指甲的丫鬟:“那便是陈家认为这货初来乍到,想当肥羊宰了?”

鑫儿道:“原先若按陈国舅的意思,打算再等等看,可架不住其他三家反对,说此人是外行,恐怕玩不了多久就要卷铺盖回南边,养不大的。”

他们的作风向来是狠、准、快!

等?

谁看到银子不是扑上去的?

“所以按老规矩,将那小肥羊哄至晶莹楼,设下巧局。

“原是赢了的,逼得那人输得将两座铺子重新吐了出来不算,还倒欠了七十万两。”

这倒是难得的胜利了。

可随后就见鑫儿手一摊,掌心空空如也,如同有鸭子飞走了般~

“他们按着那人的脑袋立字据,谁知房梁上突然蹿下个丫鬟,一把拿住他们做了手脚的骰子,将他们四人的暗语一条不漏地全看在眼里。”

“只那又怎样?”吕二奶奶却有些不明白了,他们人多势众,还拿不住对方一个丫鬟?

不想鑫儿并未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反而答非所问地道:“出老千,按规矩是要剁手的!”

吕二奶奶心下一惊,只因他们从未输得这样惨,她也从不曾将这些当回事,竟忘记了这条规矩。

鑫儿仍在往下说:“那越州人说,一人留下一只手,十万两。”

他们四个人,四只手,四十万两。

……倘若舍不得手便只能罚银子,按十倍起罚,恰是四百万两!

吕二奶奶算到这里,胃中一凉,手紧张地按着桌角。

“这也不算什么~不过一个外乡人,无根无底地~”

听着一贯优越而冷酷的叫嚣,鑫儿这回却不做声了,没有跟着神气起来。

吕二奶奶被这样死寂的沉默吓到了,心里没底,当下又猛地一拍桌子:“说话!”

鑫儿抖了抖:“原是不算什么,只是听说那日太不凑巧,陈国舅他们到晶莹楼的时候,撞上两个前些年被逼得倾家荡产的人,居然在晶莹楼里跑堂!”

“陈国舅没事去凑什么热闹?跟着的都是死人么?”

吕二奶奶先是匪夷所思地气笑了,后来禁不住一声愤懑地怒吼。

这是什么鬼畜的事情?

若是出老千被嚷嚷开来,陈国舅他们颜面扫地不说,那些被坑害了的要讨个说法一准打上门,这事儿能在晶莹楼流传上两三年!

而令陈国舅最为投鼠忌器的,定然是此事恐怕累及四皇子的名声。

给未来的储君声名抹黑,谁的脑袋不是条菜瓜?

对于吕二奶奶发作般地质问,鑫儿自然没那个胆敢回答。

“四百万两,现赔一百三十万两白银,其余的拿十五座铺面质押,五座宅子,外加十个庄子,最后尚有一百二十万两现拿不出来的,越州人让立了字据写下欠条,签字画押了。”

吕二奶奶听到这里,便以为事情还有转机,谁知接下来就听到一句令她永生难忘的话:“只说三个月内他们若还不清这欠条,就当期票转卖给刘贵妃家收账。”

吕二奶奶胃里连番抽搐,忍不住要呕。

给皇后娘娘的死对头,刘贵妃?!

无论结局如何,吕二奶奶知道,她拿出去的本钱已经收不回来了。

虽说随国公府尚有些老底,可按份额算那就是亏了二十万两!

差不多输剩下底裤了!

吕二奶奶仿佛眼前出现一个填补不了的巨大天坑。

当下直起了眼,身子陡然麻了,手脚也止不住地发软。

她骄横狂妄了这几年,目空一切,却不曾想到原来山崩地裂,只是一夕之间。

“无商不奸!”

吕二奶奶眼前一黑,噗通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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