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六姑娘站在花园子的池塘边,教丫鬟捧着一支粉色的绣球,捻了碎花往水面掷,引得鱼儿前来啜食。
忽听身后传来丫鬟请安的声音:“八爷安。”
吕六姑娘身子一僵,但很快转身过去,脸上已堆起乖巧的笑意:“八哥哥。”
“六妹妹,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这样叫。”
正在走近的吕八爷笑容凝住了,望着那张涂了厚厚一层香粉的脸,又有些看不下去,于是垂了睫毛:“像在叫八哥。”
“哎哟,”偏偏吕六姑娘掩嘴笑了起来,吕八爷担心地瞟了她一眼,果然面前空气中隐隐漂浮起雪白的粉末。
吕六姑娘兀自不觉,辩解道:“其他的哥哥弟弟都是按着排行来称呼的,瞧我顺嘴就这么喊了,八哥哥、不,璠哥哥不要生我的气哦。”
吕八爷摆了摆手,算揭过了。
“璠哥哥这是打哪儿来?”
吕六姑娘见吕八爷难得这么好说话,目光在他尚有几分秀色的脸上滴溜溜打了个转儿。
只见他神色悠闲,印堂发红,像有什么好事儿般。
心下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果然一问之下,吕八爷便隐隐有些得意藏不住:“从二哥哥屋里出来。”
昂首望向池塘对岸,目光放得远远地。
吕六姑娘闻言手上一滞,拂去指尖残花,从?子里取了湘妃扇,展开扑了两下。
不一会儿,双眼忽闪着,意如幽兰地问:“二哥哥找你什么事呀?”
吕八爷含蓄地一笑。
却又没忍住,眼角余光扫向吕六姑娘,终于笑眯眯地道:“此事我不好说,你只问二嫂子与母亲,一问便知。”
吕六姑娘心下一颤。
前些日子她听随国公夫人说,府里有望与宫中联姻。
宫里在随国公府或选一位驸马,或择一位王妃,由陈国舅出面去说,皇后娘娘已松了口,却不曾最后敲定。
吕六姑娘套了随国公夫人的话,不是吕八爷便是自己。
要说哪家闺秀没有当王妃的梦想?
她是随国公夫人亲生,身为嫡女,希望不可谓不大。
然而吕六姑娘见吕八爷眼下这副情形,不由得暗道不妙。
遂口中讪讪地打趣道:“八哥哥意气风发,难不成是要娶国舅家的千金了?”
吕八爷被这明褒实贬的话一激,气焰反而高涨了两分,昂首笑道:“比国舅家的千金还要尊贵。”
说完斜睨着吕六姑娘的反应,却委实辨不清她真实的脸色。
怎么看都是白的。
吕六姑娘低着头,笑意淡在唇边,心头骤然升起一股仇恨来,直梗到喉咙口。
却又忽然一笑:“是么,还有谁比国舅家的姑娘更尊贵啊~那定是首辅的千金了。”
她算无望了,可也要恶心恶心吕璠。
吕家这个随国公是太宗年间封的爵,但与宫中联姻这种好事,似乎久远不曾摊上了。
只第一代有个姑娘进宫做了太宗的裕嫔,第二代出了个王爷的侧妃,打那之后,便再无人进宫,更从无公主下降。
圣宠日衰啊~
因而这次机会实属难得。
但是倘若驸马王妃两样都想兼得,也并非吕六姑娘瞧不起自家,如今的吕家确实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六妹妹快别再胡猜了!婚姻大事岂能挂在嘴上儿戏?”吕八爷有些不悦地横了她一眼,不可推翻一般地亮出答案,“是宫里的,九公主!”
这便是真的没跑了!
吕六姑娘一颗心往下沉得更快了,可嘴上依旧笑道:“啊?我还以为是七公主呢,原来是九公主啊。”
话里的意思,不过如此而已。
七公主乃皇后嫡出,而九公主的母亲却只是小小的庄嫔。
看着酸唧唧的吕六姑娘,吕八爷先是好笑,但接下来再一细想,也难免有些不满。
是公主身份定然尊贵,但是公主里头却也分三六九等。
据说天隆帝幸存下来只得三位公主,大公主早就嫁人了,如今只剩下年龄相仿的七公主与九公主尚未定亲。
七公主年芳十五,与自己婚配正好,偏偏许给他一个庶出的九公主。
也不知道未来的七驸马是哪个,到时进宫,他就要被人压一头!
要瞧着人家得瑟,那份滋味……
如此一来,吕八爷原本心中那春风得意的马蹄就减慢下来,瞬间打鸣勒马。
吕六姑娘斜见吕八爷陷入沉思,心下冷笑。
有些人呐,就是不知足!
正心下不痛快时,忽闻空中“轰隆”一声巨响,如雷霆奔至。
猛然抬眼望天,只见似有蜂群遮天蔽日地密集扑来。
吕六姑娘唬得想要躲闪,哪里还来得及。
下意识地闭眼,却闻到一股极其熏人的恶臭,哔哩啪啦有物痛击头脸口鼻,浑身上下如被冰雹及一大坨什么东西掷到一般。
慌忙拿手遮了脸,往后退去。
身边已有人慌张尖叫起来,将她扶住,却是服侍在旁的丫鬟。
吕六姑娘听见已无动静,惊骇地睁开眼睛,却赫然看见对面吕八爷满头满脸都是一坨坨黄稀稀黑糊糊的东西,正在向下流淌,已全无人样。
浑身浆水淋淋地,散发着某种熟悉的浓烈臭味。
吕六姑娘“呕”地一声,登时弯腰吐得胃都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