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呢?”
品红见问,淡笑答道:“哦,好教林太太知晓,二爷得了闲才会过来照管一二,不常来这里。”
方圣娘一想也是,林憬还平日需在国子监读书呢。
如此正好!
刚要发话,忽见品红指着那年青人道:“这一位是染房的林二爷,我们东家重金相聘,大掌柜亲自登门求贤相请来的,大有来头!便是二爷也都处处礼敬有加,要尊他一声大师傅呢!”
“哦,那方才对不住了。”方圣娘纹丝不动地端坐着,四两拨千金地道。
语气轻飘飘地,仿佛只是推开水面上的一片柳叶。
又间不容发地道:“只是姑娘家脸皮薄,他又大呼小叫地吆喝,成何体统?”
所以全都是年青人这边的不是!
她嘴皮子薄,翻起来轻巧,又有旁边林要婃适时我见犹怜地红了眼圈,那林师傅脾气虽然一点就炸,却是个实在人,竟被她二人以弱克刚,转眼为之折服地低下了头。
方圣娘见反败为胜,立刻身子前倾乘胜追击:“这么大一个绣坊,憬还那孩子哪管得过来?我瞧着这里乱哄哄地,实在不成样子。这要是有人好好地看管,说不得生意还要更旺些。”
她嘴上说的慈厚无比,轻叹起身,竟在屋中转悠起来。
“你们瞧瞧,一个个连话都传不明白,略笨些也就罢了,可不懂规矩上下不分就有失东家的体面了,还很会顶嘴!有这份闲功夫,不如把这屋子收拾收拾干净。”
仿若巡视领地般,神情志得意满,指指点点、神气活现。
一旁林大奶奶有样学样,胆量也见风长了。
眼睛溜着品红等人,上前推波助澜:“这下面做事的,年纪太小的分明还什么都不懂,出来侍候冒冒失失,能成什么事儿?年纪大些的人也木了,就该自己卷起铺盖回家才是!这些呀都别教人说出来,说出来大家都没趣。”
寻衅打发掉一些人,她才好安插人手进来。
而端坐一旁的林要婃守着姑娘家的矜持娴静,却是无声地支持,眸中带闪,面上流光,优越感分明而强烈。
看得品红乌溜溜的桃花眼转了转,暗暗发笑。
这三人处处排揎,俨然已把绣坊当作囊中之物了!
想鸠占鹊巢,想不劳而获居然能这般当仁不让?
这脸皮都糙过树皮了!
“林太太、林大奶奶,你们二位这是做什么?”
方圣娘玉立在那儿,闻言越发直了直腰杆,端着姿态笑而不语。
“你眼神不好?这样你都瞧不出来吗?你们东家的太太在这儿呢!”林大奶奶柔胰轻抬,奉承地朝方圣娘方向示意,拉长声音郑重地宣布,“从今往后,太太要接管这里,替二爷打理绣坊了。”
说着,转而似笑非笑地看向品红等人:“还呆愣着干嘛,还不快些上前拜见太太!哦,还有姑娘!”
品红几个站在下首,见她们喜滋滋的样子,不禁面面相觑,在沉寂了半晌之后,品红皮笑肉不笑地上前福了福。
“几位有空,可惜我没功夫在这儿陪诸位闲扯!”
此言一出,屋中空气为之一静。
林大奶奶脸色相当难看,以为品红不肯伏低,于是低头冷笑了一下。
倒是方圣娘在面色变了变之后,心下算到林憬还必然不肯轻易交出绣坊,遂虚以委蛇地笑道:“憬还不肯告劳,可我这当母亲的却不能坐视不顾。我先接手过来,替他分担着些,原是理所应当!等他娶了媳妇之后自然仍还给他的。”
只是接下来她们很快听出了不对。
“听起来太太倒是好心,可惜怕是会错了意了,”品红见她们鲁钝,只得轻启朱唇抱歉地笑笑,“我们东家请二爷得空过来,皆为了款待那些国子监的太学生。各府里头的太太奶奶小姐们过来裁制衣裳,少不得要有爷们陪着。那些也都怠慢不得。你们几位莫非想代二爷……”
方圣娘阴冷的目光看过来,品红仍淡定地笑道:“若是不信,官府有备案可查。”
话说到这里,已经不用再往下表述什么了。
林憬还并非这里的东家,已是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林家与这绣坊其实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方圣娘面皮骤然发烫,一时黔驴技穷,低着头竟想不出转圜面子的办法来。
方才有多趾高气扬洋洋得意,眼下就有多丢人难堪颜面扫地。
倒是林大奶奶眼珠子游来游去,竖起耳朵来:“那你们东家是……”
竟仍心存侥幸。
“我们东家绝不会劳烦诸位操心绣坊庶务的,”品红见她们这番窘状,忍不住拿绢帕掩着嘴角笑意,“你们定然是误会什么了!呵呵呵~”
“若无旁的事,我也就不多留几位了。”福礼之后,便挥挥手,示意那大眼睛女侍送客。
林师傅望着林家女眷灰溜溜离去的背影,神态难掩厌恶:“那些女人按的什么心?品红姑娘对她们说话还真是客气,早该将她们扫地出门才是。”
“嗐~别提了,你不晓得我费了多大劲儿才憋住了~”品红咬着绢帕,流露出不能尽兴发挥的遗憾,“不是顾全二爷的面子,我定让她们在侯府的女眷跟前现现丑!”
说着冷笑地走出去,冲着前方不屑地唾了一声。
如果这几个阴阳怪气地也能替林憬还赚银子,她这深闺掌柜的位置就让给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