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
府尹与新纳的小妾正你侬我侬,冷不防房门被拍响。
“什么事?快滚!”
紧要关头差点痿了,内心的情绪简直无处发泄。
门外递信的衙役似乎也相当尴尬,为难地道:“大人,随国公府的三爷聚众闹事……”
府尹低头看了眼千娇百媚的小妾,感觉还想继续,当下窝火地抬头:“让他闹去,回头教随国公府自己摆平。”
说完呵斥道:“滚!”
谁知衙役不肯滚,听声音还哭笑不得:“吕三爷被人家扭送过来了。”
府尹情急之下暗暗决定,明早一定要拿惊堂木狠狠敲这班衙役的脑袋!
木鱼脑袋!
“蠢货!关上门不予理会,你不会啊?还用我教?”
“大人,情、情况复杂,还、请您老移步,好歹去瞧一眼吧。”
就是不走,说话还支支吾吾地,像冻着了似地。
还无法摆脱了是不是?!
府尹被磨得兴致全无,面色阴阴地起身,由小妾服侍穿了衣袍,小妾打开门,府尹走到门口:“到底怎么回事?”
衙役立刻躬身过来,把脖子抻长了低语:“哎哟我的大人,您老不晓得,吕三爷是被深闺绣坊的人送来的,打的贼惨,连胳膊都折了!”
说着,还自带模仿做出外翻断臂状。
“嘶~”府尹倒抽一口冷气。
打人是不对的,可打人的是深闺绣坊呀!
这就不大好办了,还是回床上缩着吧!
正待转身,却听见身旁娇滴滴的小妾撒娇道:“老爷~”
“怎么?”
“一定不是深闺绣坊的错!”
言辞凿凿,像是她亲眼见证过一般。
然而却正中府尹下怀:“何以见得?”
“因为她家的绣衣很美啊,太太整日挂在嘴上。”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
话看似无稽,府尹脑海之中却灵光闪现,当下步如云飞地往前头二堂走去。
来到前头一间班房,府尹只觉眼前一花。
四五十号人被直挺挺扔了一地,一个个捆得肉粽似地,嘴角带血,有几个正气喘如牛地骂娘。
全部灰扑扑地,哪个才是吕三爷?
衙役捡着地儿边走边跳来到墙角,指着侧身躺着的一人道:“大人,在这儿。”
说着,将人慢慢扶了起来:“吕三爷,您老怎么又躺下去了呢。”
府尹定睛一瞧,那人已经松了绑,只是蓬头垢面,额角烤焦了一块,正疼得呲牙咧嘴:“哎哟……疼……”
“你这是落了什么难?伤得不轻啊。”
府尹与随国公一道喝过茶,虽然不认得这吕三爷,可只消看一眼那长相,差不多应该就是了。
“大人,我们上门讨公道,竟被人家打了。”吕三爷灰头土脸上无声滑下泪来。
府尹懵了下,什么情况?
本官又不是你娘,哭了有奶给你喝!
登时收起和稀泥的心思。
府尹抬起头找原告,只见有个面色冷凝的男人向他走来,深色的衣袍像穿在铜筋铁骨上似地,府尹认得这是深闺绣坊外头管事的,名叫竺宽。
竺宽把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又道:“大人,深闺绣坊一向奉公守法,从不与人交恶,可今儿晚上这些恶贼辱骂不休,前来搞事,不仅提刀伤人,还纵火行凶,无法无天,草民等与他们实在讲不通道理,只好绑了送到衙门,由官府发落,恳请大人还绣坊一个公道。”
府尹收到竺宽递来的眼色,心领神会之下,淡然道:“知道了,人既送到了,你们就先回去吧。”
又吩咐衙役们:“把这些人押进大牢,等天亮了再审。”
待竺宽领着绣坊的人离开之后,府尹使人往随国公府飞递消息。
不想这边吕三爷正用着宵夜,居然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府尹直骂晦气,着青衣用一顶小轿将人送回了随国公府。
随国公府一时大乱。
先是速请了大夫来诊治,然后从大夫嘴里获悉一个晴天霹雳,吕三爷的右臂彻底断了。
这下子,整个府里鸡飞狗跳起来,偏那一日陈国舅的夫人来探视病中的随国公夫人,随国公夫人便晕厥了过去。
没过两日,随国公夫人躺在床上,听闻陈国舅家等几家世交公子们前来探视吕三爷,心下就有了计较,硬是强撑着爬了起来。
看着两行清泪从黑黄而年青的脸上无声落下,随国公夫人不由得一阵心疼。
一转眼见吕三奶奶避嫌躲在屏风后头,像根木桩子似地,就恨不能把她拉出来一道哭!
好在几位世交公子皆面带不忍,纷纷指责深闺绣坊欺辱权贵没有王法,随国公夫人低下凹面,拿手帕去拭眼角的泪。
当随国公府上下与亲友正为吕三爷不平之时,只有一个人不胜心烦,因为很快,打行的人来找他了。
这人便是吕大爷。
看在随国公府面上,府尹将吕三爷送回来了,但那晚跟去秀染巷搞事情的其余四十五个人,却仍被关押在京兆府大牢里,不见天日。
也就是说,不仅得设法将人弄出来,且事没办成、却仍得支付每人五两银子的跑脚费。
掐指一算,少说也得三百两。
吕三爷倒下了,倒轻省了,这笔债务似乎落在他的头上了。
吕大爷越寻思越后悔,转身去和吕大奶奶商量起来。
“这简单,事情原是他挑头的,这银子自然得由他来出,如今他躺倒了,你只管和三奶奶去要,这不就结了?”吕大奶奶翻了个身,随口道。
“既这样,你替我去要了来,你们女人间说话方便。”
吕大爷坐在床边,涎笑着勾起吕大奶奶凝脂般的柔荑,送到嘴边亲香。
“你接下的烂事,如今教我作恶人去要银子,我再不去的。”吕大奶奶抽回手来,娇嗔道,“眼下我身子还未好全呢。”
接过亭儿手中的药,吕大爷笑嘻嘻地亲自侍候吕大奶奶服药。
吕大奶奶瞥见亭儿眼睛骨碌碌地,似会说话一般,当下口中喝着药汁,心中却是一动。
她自将养四五个月以来,原以为名节与小命都要不保,不想这府中竟乱相频出,而随国公夫人的头风发作得是越来越猛了,听闻身子已一日不似一日。
亭儿与汐儿平日诸多留意,她人虽在房里待着,但外头的事却瞒不过她。
“话又说回来,三爷也是为给太太出气才从外头叫的人,这笔银子原该自官中出才是。”
吕大奶奶拿手帕拭了拭嘴角,要茶水来漱口。
“是啊!”吕大爷闻言一喜,手中的汤勺发出“叮”的声音,份外悦耳。
吕大奶奶啜了香茗,吐在漱盂之中,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
给吕三奶奶添堵,不如给随国公夫人添堵来得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