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章:提亲(1 / 1)柔锦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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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何大娘了。”

方氏将一枚玉佩搁在桌上,说搁,其实还不如说是掷来得恰当。

言语温柔,动作却带着掌家娘子的气势,仿佛打发上门寻求接济的穷亲戚一般,那种全不在眼里的轻蔑尽在眼角眉梢的那一抹流转,以及方才那不屑地轻轻一掷里头。

何婆先是往桌上看了眼,这是一枚青玉蝴蝶,颜色淡青发白,造型做工都很普通,不过值个三五两银子。

只瞧林家这冷淡敷衍的态度,何婆心下就有了计较。

想是那林二爷要说的人家,必定不是什么有体面的好人家了。

不免心下有些失望,这一趟怕是要白跑,好处什么的必定是落空了:“林太太客气了,老身尽力而为罢了。”

收了信物与庚帖,才要起身,不想方氏又道:“听说那家住在京畿道的怀因县,路远不便,就让绣桂跟着服侍何大娘吧,路上也好有个伴。”

话音才落,就看见一个梳着妇人头的年轻女子从屏风后转出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生得眉眼秀美,身段窈窕,有几分方氏温柔纤弱的风格。

东家发话,何婆也不好推辞,当下领着绣桂出来。

走到影壁跟前,就见一个婆子等在那里,见了她就上来福礼,笑道:“何大娘请随我来。”

说着引何婆出了宅子,来到围墙东边,又见一个年轻的公子站在雪地里,围着月白大毛斗篷,旁边的银杏树上拴着一匹大马。

“何大娘,这是我家二爷。”

何婆眼前一亮,忙笑着福了福:“老身给林二爷见礼。”

林憬还含笑还礼。

“林二爷这是亲自领老身过去么?”

“何大娘请上车。”

虽说何婆看见树下的大马时也曾愣了下,却也不排除林憬还正要出门,是顺便与她打声招呼的可能性,因此当猜想被证实之后,何婆不免心头一震,诧异林憬还的态度与方氏迥然,竟像是极看重这桩亲事一般。

一面暗自揣度,一面跟着常婆来到一辆青帷马车前。

车是很常见的普通马车,刷着桐油,放着厚实的棉帷子,只是瞧着整洁干净得很,反倒是那拉车的两匹马瞧着极好,都是纯枣红色,在这样落雪的阴天都是毛色亮得发光,膘肥体壮精神抖擞,似乎一口气能奔个八百里路不带喘。

大约接下来是有一段远路要走了!

车把式是个热情开朗的年青人,见她与绣桂过来,连忙跳下马车,稳稳放下踏马凳,看着常婆扶自己上车,便在旁边利落地打起棉帷子,口中还关照着:“大娘您慢些,小心脚下……您小心头顶。”

何婆才走进马车,迎面就有暖意夹带着细细的甜香扑来,定睛一瞧,只见里头竟还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红扑扑的脸蛋,生的白皙讨喜。

“何大娘请上座,我是小茶,”声音甜甜地,一面笑着让座,看见后面绣桂跟了进来,忙又问道,“这位是?”

何婆不意这两人竟是不认识的,当下侧身见绣桂不语,只得笑笑:“这位是绣桂姑娘,在林太太身边侍候的,说是路上可以做个伴儿。”

小茶便也客气地让座,待她们坐定,小茶抬手敲了两下车壁,外头便响起车把式起鞭的声音:“走起——”

随着一记响亮的长哨,马车动了。

何婆游着眼打量着车厢,有些吃不准眼下的情况。

座上垫着半旧的猞猁皮褥子,触手温软光滑,地下设着方形熏笼,暖气从四侧细细的眼儿里往外冒,熏笼上周到地放着热茶与几样细点。

何婆于官宦人家内宅走动了半辈子,也算老来成精,一双小眼睛已磨练得雪亮,如今细观马车内陈设的规格,度其用度,竟不亚于中等人家。

只因这熏笼里燃着域外的苏合香,如今在上京城也不多见,一两苏合香少说也要五两银子,没有普通人家会为了充场面,将银子浪费在这不大有人认识的香料上。

因此能用得上这苏合香的,一般来讲非富则贵,林家老爷不过六品主事,再富足也远远不及。

“何大娘,这早早地出门往京畿道去,路远,就请你多担待些,路上若有什么不便之处,尽管与我说就是。”

见小茶抓了把松子,何婆回过神来,忙笑着伸手接了。

一面又觑着这丫头穿着豆绿银鼠窄褃袄裙,衣裳合身,又衬其肤色年龄,瞧着不奢不简,眼神活泼干净,其行事做派娇娜有礼,与林太太跟前的绣桂实在不像一路人,倒有些像那位夏小娘子。

前些日子有位姓夏的小娘子找到她家,手里拿着四锭五两的银子在她眼前来回抛个不停,看得她眼红心热。

交代的事情倒也轻省,不过教她往姜家说了一番话,是存心要那姜家咬住林三爷不放,何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想想二十两银子,岂有会出差池之理?事儿办好了,银子也落袋为安。

如今看来,让姜家的目光跳过这位风仪绝佳的林二爷,直奔林三爷去了,而林三爷的亲事才敲定,紧跟着就是林二爷的亲事,所以姜家和林三爷的事情背后是不是这位林二爷在推动?

何婆摸了摸怀里的那枚青玉蝴蝶,传言这位林二爷与家中不和,从来特立独行,如今看来多半不是什么善茬。

遂渐渐地收起了轻视之心。

出了上京城,果然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素宅。

下了马车,何婆仰头瞧门簪,低头瞅门槛,见虽是户整齐的人家,可地处偏僻的怀因县郊,又非官身,比林家竟多有不及。

眼角又觑见绣桂那瞧不上的样子,不禁再次摸了摸怀里的那枚青玉蝴蝶,心就不那么热了。

正值饭时,听得厨房递了话出来说饭菜已经备下了,何婆与绣桂皆纷纷笑道:“还是先见一见老太太,二爷的正事要紧。”

哪里稀罕这乡下人家的吃食。

林憬还也不勉强,拿了一个螺甸匣子给何婆,教小茶领着她们往后院去了。

后院也不大,安安静静地,在廊下遇见两个媳妇拎着食盒出去,想来李嬷嬷这边已传过午饭了。

待进了屋,何婆见李嬷嬷是个温厚朴实的小老太太,心下一定,料着事情必不难办,当下便上前说明来意。

李嬷嬷听到是来提亲的,不意之下倒也欢喜,笑得合不拢嘴,所谓一家女百家求,有人中意,面子上也是一种荣光。

“我家大孙女不过十三岁,还小呢。”

欢喜归欢喜,可李嬷嬷舍不得。

站在李嬷嬷身后的秦嫂子事先得了盈持的关照,生怕李嬷嬷太过面软憨朴,一下子就答应下来了,所以也在旁边侍候着,倒不想李嬷嬷竟然开口便婉拒了,当下掩着嘴笑了起来。

何婆见状也笑了起来,把口才亮了出来,尽挑着好话讲,直说得春风扑面,满屋子桃花都要开了。

李嬷嬷便有些不好意思,感觉不答应很有些对不住人家,于是问:“那边的老爷太太会对我家大孙女好的吧?”

这话质朴而直接,却登时将何婆问得尴尬起来,方氏的态度在脑海中浮现,何婆心下明白,这好与不好还真说不准。

若是违心说了假话,当着这么个满头银发、又是没了老头并儿子媳妇的小老太太,何婆心下也有点过意不去,觉得未免就欺负老好人了,当下笑着呵呵了两声,这一迟疑,不想被坐在下首的绣桂抢在了前头。

“还是妾身来答吧,何大娘对我们府上的情况也不大了解。我家老爷太太最是一视同仁,再亲和不过了,家中有大爷三爷、还有大奶奶与未出阁的二姑娘,各个都是极好相处的,所以这一点大可不必忧怀。”

李嬷嬷听了并不生疑,只高兴地一味点头,原因是她认得林憬还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个家里上上下下哪个不说林憬还靠得住?想来林家人应当也一样都是好的。

倒是秦嫂子多了个心眼,笑问何婆:“何大娘,这位姑娘是?”

绣桂忙巧笑应道:“我是二爷身边侍候的人,名叫绣桂。”

何婆闻言,登时牙都疼了,这林太太是怎么想的?

果然秦嫂子与李嬷嬷的丫鬟小蜂儿也不无吃惊。

倒是李嬷嬷,原先在池府里做了一辈子的下人,已见惯不怪,只淡然笑着:“绣桂姑娘好样貌。”

“老太太过奖了,所以您瞧,我们老爷太太最是疼二爷不过,我们二爷也是个贴心人,你只管放心就是。”绣桂拿涂了蔻丹的手捻着手绢,年轻娇美的脸笑得甜丝丝地。

何婆听了,只暗暗叫苦,这亲事到底要不要说成?

可绣桂还没完,说着又朱唇微挑,轻启贝齿地笑道:“我们林府位于上京城,虽说素大姑娘将来远嫁,可哪一点也不辱没了她。且我们大奶奶是太常博士家的小姐,将来的三奶奶是绸缎姜家的小姐,我们太太常夸大奶奶知书明礼,将来妯娌之间只有大奶奶尽让的理。”

这话听着教人心热,可会听的人却知道并非如此,这是自吹,无形之中便打压了素家,让素家自省地位与身价。

区区一个通房都如此矜傲,可见林家根本没把素家放在眼里。

这让李嬷嬷怎么想?将来她这大孙女儿嫁过去,事事小心勤谨、做小伏低恐怕是免不了的了。

果见秦嫂子与小蜂儿的脸色突变,何婆就知道不好,再一回想那林二爷的态度,何婆便当机立断:“老太太,老一辈的常说,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要说林二爷的心可够诚意的了,您老瞧瞧,今儿不但准备下了定亲的信物,连庚帖都一并托我带来了,还有这一匣子的礼呢。”

取出怀中的青玉蝴蝶与林憬还的庚帖奉上,又从小茶手中抱过一个镶砗磲钿的红漆匣子,好奇之下不免倚仗着媒人的身份,竟自打开盖子往里瞧。

何婆之所以这样讲,原本猜想里头至少有一、二百两银票的礼金,可却不料竟是一方大红的绸缎盖头,打开细瞧,上面绣着一对对大雁,或双飞或双栖,精巧无比惟妙惟肖。

这心思再不用多讲,简直昭然若揭。

何婆拍手叫好,笑得打跌:“哎哟哟,我做了一辈子的媒人,没见过像林二爷这样着急想把媳妇娶进门的!你们瞧瞧,连盖头都准备好了,这哪是提亲啊,莫不是要催妆呀?哎哟哟,绣的还是信守不渝的大雁,这是绝不背弃之意呢。”

忙又万福道:“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您老人家这回能放下十二万分的心了吧!林二爷是非您家大姑娘不娶呢,您还怕他不对大姑娘好么?”

逗得李嬷嬷褶皱的小小的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浑浊的眼中流露出无邪与温润的光来,瘪瘪的嘴里已经没有几颗牙齿了。

当下一屋子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只绣桂瞬间黑了脸,竭力牵起嘴角的皮,可那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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