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持出浴,林憬还替她罩了件大红三梭布的长衫就出来了,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她无力娇卧,把脸儿偎在鸳鸯锦枕里。
不想林憬还竟没有半分睡意,捉了她的足放在掌心把玩,一会儿摩挲,一会儿轻捻,沉溺其中乐不思蜀。
盈持不懂有什么乐趣,心下更多少有些诧异,她原以为林憬还不是闻到女人味儿就走不动路的,然而当下似乎也只有暂且逢迎了。
眼角余光扫见低了半截的花烛下,一个身影正悄然低头走过,往多宝槅下的小榻上去了。
当下眼波流转回来,朱唇轻启,娇嗔:“二爷,你还有完没完呀?”
林憬还酥了似地笑得轻逸,在她足心促狭地轻挠了两下。
足心传为一股轻痒,盈持白玉似地细腿一动,哪里挣脱得了?
盈持幽幽地道:“你再这样教我明儿如何做人?”
林憬还不明所以,盈持方将他宴宾期间喜房里女眷们的闲话一一告之,原本水润润的眸子瞬时黯淡下来,怅然若失。
“说你家转手把我卖了也换不来几颗珠子,长得跟小雀儿似地……”
“理那些酸话做什么?”林憬还的语气里便有些若有所思的不悦。
“明儿会不会又有人说我像死鱼?”盈持瑟瑟发抖地问,怎么看都是柔弱无助、任人宰割的模样。
林憬还的眸子倏地漆黑下来。
大床的月洞花罩里,沉水香扑鼻而来,却是微风吹开轻薄的绡帐一角,倒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撩起在朝这里窥伺般。
沉吟半晌,林憬还深邃地笑笑,如围屏上的幽岫,似有轻云待出。
“乖,夜了早些歇息,明儿还要敬茶。”说着,身形似大狼朝盈持扑来,“做什么怕成这样?可有比我还要可怕的么?”
夜阑人静,滴答滴答,无聊地数着铜漏清澈的声音,盈持将脸伏在林憬还怀里。
鲜红的纱衣拂过面颊,盈持的睫帘颤了颤。
绡帐带起光影一明一暗,林憬还起身下床了。
盈持悄然睁开眼眸,隔着红绡帐,只见林憬还的身影掠过彤彤的花烛,消失在多宝槅后。
不过片刻,听得房门轻细地咿呀一声,半晌,又是咿呀一声,他的身影须臾便回到大床跟前。
“傻丫头,心思怎的这样重?”林憬还似无奈地轻叹了声,“无事了,快歇了吧。”
将她重又揽入怀中,手掌托着她的脸,指头轻轻摩挲了几下柔腻的肌肤,忽又在她耳边低语道:“要不,我们再来一次~”
热气钻入盈持的耳朵眼里,似骤然将全身点燃了一般,烫得盈持险些跳起来,再不能装死:“不要了、不要了。”
立刻翻身拿背对着林憬还,拉起被子搂搂紧:“我累坏了,你也快睡吧。”
到底被林憬还的手臂强硬地捞了回去。
夜色沉沉,暮春的月亮躲在朦胧的云彩里,像氤氲的藤黄,晕染在细纱一般的澄心堂的纸面上。
夏卯来到河边,往被敲晕的绣桂口中投了一粒药丸进去,然后手指飞快地一抬绣桂的下巴,确保药丸子已经下肚。
接下来,在绣桂的腰间绑上一根绳子,另一头系在河畔的大树上,“扑通”一声,绣桂被一脚踹下水。
泛着银光的河面漾了几圈波纹开来,绣桂只露了张脸在河面,面颊夹在河边抽了箭的芦苇丛里。
夏卯飞身上树,在粗壮的枝桠上坐了下来,从荷包里抓了一把脆脆的盐豆子,嘎嘣嘎嘣嚼得喷香。
只是不多久,夏卯忽然停了下来,机警地朝树后望去。
不远处一个巷子里,有个高大的身影正快步走出,轻手轻脚,一面还左右张望,像怕被人瞧见似地。
两手各提着一人,跑来河边,两臂先后一扬,“嗵、嗵”把两个人都甩进河里。
树上的夏卯看直了眼。
特么~这不是学我么?
只见那高个子扔完之后,竟抬手到鼻子下嗅了嗅,又端了端腰中汗巾,等河面恢复平静,这才转身,脸上笑意放肆。
夏卯直觉那不是好人。
然而,更令人意外的是,那人朝夏卯所在的大树走了过来。
那人的本意许是抄小路走,但是等走近了些,偏偏不知何时,月亮已从云彩里出来了。
照得河岸青草泛出亮光。
那根拴着绣桂的绳子在草间半隐半现,便有些奇怪。
“哦哟娘来~”那人误踩到一脚,吓得后跳,竟以为是蛇。
谁知站了会儿,发觉没什么动静,再走近低头一瞧,踢了两脚,长长的绳子动了动,露出草面。
也不知那人怎么想的,甚是奇怪,偏不往河边绣桂那头去,反循着绳子往树下来。
夏卯静坐敛息。
那人在树下拉了拉系的绳结,仰起头。
夏卯随之抬眼,头顶树冠茂密,月光透不下来。
但是……
“下来!”那人在树下闲庭信步起来。
声音很不好听,夏卯果断一扬手,一把盐豆子劈啪朝树下冲去,像打翻了马蜂窝。
那人躲不及,兜头被打中了几颗。
夏卯趁势扑了下去,仿佛海东青捕野鸭,一脚正中那人的咯吱窝。
一声凄惨无比的怪叫。
三五个回合过后,确认过眼神,自己竟不敌一个女孩子,那人脚底抹油想溜。
夏卯不敢离开,追赶之间,抬手取下发上簪子,簪尖划过一道银亮的弧度,准确地朝那人背后扎去。
也是天意~
前面那人一脚踩中小洼坑,一个趔趄~
簪尖正中翘起的地方。
“兹拉——”,随着衣裳与皮骨同时被尖锐拉开的声音,那人发出“噶”地惨叫,身子一僵,到底老命要紧,捂着后臀逃远了。
如同时间在奔跑。
夏卯望着那人不得体的身影,立住唾了一声:“浪费我一把盐豆子,叫你出点血。”
扼腕地朝树下的草里望了两眼,簪子也不能要了,气咻咻来到河边,把簪子幽幽往芦苇里一丢,目光不禁放远,看向前方那水波粼粼的河面。
“呀~”
转过脑筋来,夏卯跑下石桥跳下水,好在半晌之后,便在河底找到了方才被扔下河的两个人,先后拖上河岸。
发现人还有气,于是控过水之后,将那两个女孩子拍醒。
两个女孩,一个十三四岁,一个十岁上下,衣衫破碎,偎在一起抖作一团,脸上水亮,不知是河水还是泪水。
“是我把你们捞上岸的——你们应该是被人打晕了丢下河,那个人被我撞见了……”
打晕扔水底,明显就是要杀了她们,却可示人以溺水而亡的假象。
这一点对从小被训练过的夏卯来讲,根本不难理解。
除此之外,她生性纯真,只察觉眼前的情形有些复杂。
既不知该如何才好,夏卯转过身,绣桂那边差不多了,还要回去交差呢。
“姐姐,你送我们回家吧。”大一点的女孩子可怜兮兮地开口了。
“我还有事,你们快些回去吧,没几步路。”
“你不能走!”
夏卯听那声气忽然不对,意外地睁大了眼:“你在命令我?”
也不知道那女孩子脑子怎么转的,总之让夏卯抓狂的事情发生了:“你跟那个坏人是一伙的!来人呐——”
少女疯狂而尖细的嗓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骤然之间,空无一人的官道、河流与巷子竟似危机四伏了起来。
与之呼应般,远处巷子里传来“昂昂”两声犬吠~
恩将仇报?!
气得夏卯小嘴儿一撇,凌空一脚,踹得那女孩发不出声音来。
然后匆匆走到芦苇边上,拽着绳子将绣桂拖了上来,一面郁闷地嘟哝着,一面沿大路一溜烟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