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被褥间温软之意让我很是惬意,睡得正香甜。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出事了,那群尼姑非要把几个无处可去的小乞儿收入寺中”
蓝玉的声音驱散了我的困意,听完那句话,瞬时清醒无比。
“哪里来的,染没染病”容云鹤立马翻身起来。“看着还算健康”蓝玉犹豫了下。
“你立马去准备些吃的来,再拿几块银子,怜儿你梳妆一下,等会就拿着这些,出面去打发了他们”容云鹤反应迅速,蓝玉已经转身出去。
将近半年来,我第一次发戴金冠身着华袍,在寺中众人面前出现。
大雄宝殿里已有近十个衣衫褴褛的乞儿在此歇下。尼姑在一旁忙着铺被子弄吃的。辉煌的金殿,仿佛要成了贫民窟一样,很是嘈杂。
我挺直腰杆,抬足行入殿中,蓝玉将食物碎银摆在了他们面前,众人纷纷侧目。
“不是本宫不体恤民情,只是今日有了一次,明日便有第二次。
毕竟都是吃斋念佛之人,慈悲为怀,明日之后,本宫会叫人在寺门前施粥,借宿之事暂不欢迎,便也是仁至义尽了”
我将目光放在最近的几个乞儿身上,略带威严,又看了眼他面前的碎银。
“娘娘,你应当认识白姐姐”那乞儿不曾畏惧,站起身来,坦坦荡荡地向我发问。
我心头一震,怎么也想不到白氏和眼前这乞儿相识。
蓝玉开始对着众人颐指气使,“愣着做什么,贵妃说了什么你们听不到吗”
那乞儿再上前两步,坚定的目光与我的双眼对视,“把我留下来,我能对你有用”带着不容反抗的强势。与看似十来岁的容貌颇为不符。
莫名地触动了我的内心,不由动了恻隐。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回去。
但尚未解除染病的嫌疑,蓝玉很是紧张,一路拽着他离我有七八步距离,最后关进侧院的杂物间。
“贵妃姐姐这么端庄高雅,怎么沦落到在这里来了”沉闷的声音透过窗子传出来,像是在挽留。
尚未等我开口,“从前以为贵妃的夫君是皇帝,后来我发现我想错了”
让我震惊不已,高声呵止,“你胡说什么”
容云鹤便也不再隐藏,从一颗粗壮的大柳树后走出来,面色略带着不悦和杀意。
不紧不慢地将腰间的佩剑拔出,微微垂首,掩去了复杂的眼神,低声道,“我的剑不介意再多沾一点血”那长剑如冰雪般,令人望之生寒。
那乞儿许是找了什么东西垫脚。爬到了窗户处,看了眼容云鹤。
不由收敛了几分,但还是继续说“我看到过贵妃和你在街上勾勾搭搭,所以我告诉了白姐姐。
她就要我在宫人经过街市的时候,上前去纠缠,趁机在你们的饭菜上动了手脚”
神色中带着几分莫名的傲气,让我产生了些许抵触。
乞儿很会察言观色,见我脸色有些低沉。语气了几分焦急,解释道。
“白姐姐从没想过要害你,只是气,她一直把你当作朋友,却从没见你和她说过那位公子的事,有些事情有必要做得那么绝吗?”
“住口!”我呼吸不由加快,在大国寺中待了半载,那些沉重的伤口好不容易淡忘些许,便再一次被眼前这人狠狠地撕开,逼着我再去仔仔细细地回忆一遍。
像是控诉般,“说得轻巧,你根本就不懂”眼泪夺眶而出,再不想辩解,甩袖离去。
身后传来容云鹤清冷的声音,“将他赶出大国寺”然后就是蓝玉上前去开锁的声音。
幽静偏僻的小佛堂中,昏暗的烛光下,层层帷幔后,莲座上佛祖的面容显出几分莫名的阴森和诡异。
容云鹤身着白色道袍,长发披散在身后,双手合十,规规矩矩地跪坐在佛前,俊俏的眉目间,充满虔诚之意。
我就站在他身旁,让我挪不开眼。
“回去吧”一双厚实的手,绕过我已经略带酸痛的腰间。他已将经文朗颂了百余遍。
一阵疲乏涌了上来,我埋首在他胸膛,“宫中如何?”
“秦佳音病重,胡莞颜染病,尚无生命危险”
我并无波澜,他顿了顿,模样欲言又止,神色有些凝重。
在我渴求探索的目光下,他动了动嘴唇,轻轻说出,“太子病重”
简简单单四个字如同一声响雷,贯彻在我心间,我难以置信,喃喃“太子关系国本..”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带着无穷无尽的关怀和治愈,“有线索指向德妃,皇帝大怒,未曾等人查清,便将她封号夺去,降位昭仪”
“未免太过了些”我摇头叹息。
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若是再起战乱,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分开”
这话很不吉利,让我心中顿起一阵不安,想了想,立马理清了前后因果,“想必是东夷有意趁火打劫”
他嘴角扯动笑了一下,颇为苦涩勉强,略带疼惜,“怜儿冰雪聪明”,将目光挪向他处,然后微微点头,表示承认。
“若再起战乱,你便提起刀剑,去前线杀敌,若死,我立马自缢,陪你同往黄泉
若有幸生还,你便明媒正娶,十里红妆迎我过门”
两人相对,静默了良久,天色眼看着阴沉下来,他眼眶微红,闪着点点泪意,颇为慎重地与我十指相扣,嘴唇动了动。憋出来了一句。
“若我命短,岂不是亏待了杓鹤”
“让他外祖照料便是”
将沉重的话题抛到一边,低头在他脖间狠狠亲吻,毫不留情,极尽缠绵之意,仿佛要将他活生生吞下一般。
皇帝每日理完朝政,都要去槠器的寝殿,每次都是隔着很远就被拦下。远远凝望许久,只能将牵挂尽书于锦帛,再派专人送进去。
承天十二年六月中旬,边境被屡屡骚扰,东夷人在百姓家中烧杀抢掠,家破人亡之事,不计其数。
一张战书几日前快马加鞭抵达京城。理由是不尊重东夷和亲贵女。
宫内宫外依旧不断有人感染,有人死亡。
昔日繁华的朱雀街边,已经全被无家可归之人占据。
万里无云,天气炎热,促使整个街道都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繁华宫阙中,皇帝伏案沉思,两个义愤填膺的声音不断回响在耳旁。
“皇上,若能国泰民安,臣愿意去东夷和亲”柔德身着橘红色百蝶穿花大襟袄,发戴金丝镶嵌凤冠,耀眼夺目。
紧逼在皇帝面前,不依不饶地重复着和亲之事。抹着淡淡一层桃色胭脂的脸上,犹带泪痕。
记忆如同醉了酒般,混乱不堪。
“皇上,软禁安燕筝,借她名义,求和!”白氏一身素色纱衫,眉眼清淡,不曾施妆,略带着浮肿。为了挣脱侍卫阻拦,已经把头上的花髻弄得散乱不堪。
自太子染病后,皇帝心绪杂乱,已经半月不曾召见白氏。
正在勤政殿中烦心不已,白氏在殿外求见,皇帝不曾理会。哪知白氏不顾劝阻,不顾礼法,硬闯入勤政殿,拼了命说出的话,不失为良策。
皇帝听得眼前一亮,当时就下令着人去办,安燕筝被软禁,求和书信快马加鞭送出京城。
面对山河动摇,不知多人要彻夜难眠。
六月底,东夷同意取消战争,理由是君子坦坦荡荡,本是为安氏抱不平,如今误会得解,自然不想落下趁人之危的口舌。
秦佳音薨逝,以贵仪之礼葬入妃陵。胡莞颜病愈。
太子病情好转,皇帝大喜,重赏太医院上上下下。
京中瘟疫逐渐减少,不再对外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