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寒,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却发现他不在身边,这才想起他为避嫌,歇在侧殿。
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听得我浑身寒意。
被中的温软,让我觉得身子无比沉重,费力翻了个身,又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在一片混沌朦胧的黑暗中,意识渐渐清醒过来,眼前的一草一木熟悉至斯。
雕龙画凤的屋脊,朱红墙琉璃瓦。
一个浅妃色身影在庭中翩翩起舞,曼妙修长的身形,裙裾翻飞,尽态极妍,周身仿佛笼罩上了一层白茫茫的仙气。
一旁的回廊下,有一个身着月白色圆领袍的男子,正盘腿而坐,腿上放着一张仲尼琴,指尖拨弄琴弦,在用低沉磁性的旋律为她伴奏。
待看清那两人的容貌,我的眼睛便忍不住的发酸。
若没有顾江,若他不是帝王,或许今日之景,也可以真实的出现在我眼前。
美好的幻境,眨眼间便支离破碎。
“怜儿,帝王无情,贤妃根本不用你对付,妃妾斗争防不胜防,隔岸观火便足够了”
是那日她难产血崩的场景,精致的面容被汗水浸湿,发丝粘在脸庞上,显得格外狼狈。
我看着四溅的鲜红,心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一阵清风拂面,吹散了血腥之气。
“公主,长乐公主,快醒醒”一个陌生的女音在不断的催促。
我蹙眉,费力地睁开眼,“何事?”
尚未天亮,阁中一片朦胧的灰暗。
“奴婢青玉,是丞相府中的旧人,昨日刚来关雎宫,今夜和蓝玉一同守夜,听到公主辗转反侧,想是发了噩梦”
态度谦卑,陌生的面容却让我没有好感。
“关雎宫中并不缺人”我将被褥裹紧。
“是贤妃娘娘要奴婢过来的”她说这话时,总有一点若有若无的高傲。
“既然是贤妃娘娘送来的,便应该好生供着,你去将驸马和蓝玉叫来,便可以休假”
青玉的脸色不太好看,嘴唇不屑地轻轻动了动,却没有什么声音。
天已经快亮了。蓝玉撤去了残羹剩饭。
我坐在镜前,面前摆满簪钗胭脂,青玉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拿起了雕花木梳。
“蓝玉,将青玉姑姑好生送回房里,再派人专人伺候着,没有旁的事,便不必出门了”
一句接着一句,不让她有半点反驳。
青玉不情愿地放下木梳,板着一张脸,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牡丹花簪插入朝阳髻,唇上轻点朱红。
让容云鹤不必跟着我。蓝玉带着几盘亲手做的绿豆糕,去了未央宫。
“娘娘真是费心了,那么好的婢女,怜儿怎么敢用”
蓝玉将食盒缓缓打开,我解释道“金银俗物自然不敢拿来班门弄斧,这手工做的,天下只此一份”
贤妃将一张双面绣的绢扇掩在脸前,只露出一双微长的杏眼,额间一点金色牡丹花钿。
很是愉悦的语气,“那多谢公主费心了,本宫还特意问了人,改了名字,和蓝玉配做一对,都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就是最好的”
听得我心头一阵冷笑。
是啊,家中独女,千娇百宠着长大,十四五岁便被丞相爷看中,不管不顾地带入府中。
就算被污蔑辱骂了嫡小姐,也因为有丞相爷全心全力护着,可以继续过得养尊处优,甚至更加自在。
我活着那样小心翼翼,还是遍体鳞伤。
“哟,贤妃娘娘这发冠不仅有点翠,还有花丝镶嵌呐”我装作对发冠赞叹不已。
“你来看”她起身,将我拉到一旁的梳妆台上,热情地问我,“你看这些全是点翠的,你若喜欢,便拿去”
“不必了”我挣脱开她的手,“点翠虽然昂贵,但还是喜欢金器更加夺目些”
“皇帝给娘娘的心意,旁人还是不配沾手的”我后退两步,告退离去。
走出未央宫,转头看了眼和梦中一模一样的场景,只觉得烦躁无比。
“怜儿,你若喜欢点翠,我立马去请人做”容云鹤见我回来之后便一直无精打采。
“不是”我依旧窝在榻上,懒懒地摇头。
“那便去做花丝镶嵌?”他不依不饶。
外头来了个太监,慢悠悠地走进来,“皇上请公主过去”
心知是什么事,便愈发烦躁。
几番推拖,竟被那太监温言软语说动了。
顾江面前奏折成堆,埋首忙得不可开交,半天才开口,“听说你去找贤妃了,怎么,朕亏待你了?”
“没有”像是赌气,很是不情愿。
“求皇上,把长乐的封号改掉”我果断上前。心底里在想,把长乐两个字给我,真的不觉得讽刺吗?
“你想改什么?”像是对我的情绪一无所知。
“懿华,随便在封号里找的”越是云淡风轻,越是在意。
“嗯,行,朕把顾府赐给你做府邸,让容云鹤做云麾使,你觉得怎样?”倒也上了些心。
心情好了些许,“谢主隆恩”
婚期将至,许是钦天监算得准,阴沉沉的天气开始放晴,气温也有所回升。
关雎宫中只有些胭脂首饰,已经全部收拾好了。凤冠霞帔整整齐齐放在一旁,只等明日吉时。
容云鹤许是忙着接任云麾使的事,不见人影。我一个人在关雎宫中闲逛。
没想到,他竟也在关雎宫。
“怜儿,怎么在正殿没见着你?”
他像是也在找我。我这才看见,他身后跟着一个婢女,正是被我关着的青玉。
“你怎么在这?”我的态度并不友善。
“是驸马要奴婢跟着的”竟还微微昂起下巴。
使我有些恼火,充满怒意地蹬了他一眼,他面色平静,正准备接话。
“驸马,奴婢就是太闲了”青玉一副和容云鹤很相熟的样子。
我心底里的敏感和自卑,令我顿感一阵不安和担忧。
“公主明日就要出宫,你既然闲,不防将整个关雎宫打扫一遍”
这才觉得自己的担忧多余。
转头看了眼,他冷漠的模样,让我怀疑,和我认识的容云鹤,不是同一个人。
我心中已经没有半点怒意或不安,这样的态度,挑不出一点刺来。
不想再听她辩解,丢下一句,“没有做完不许休息”,拉上他走了。
一处偏僻的回廊下,“我这样过分吗?”我依偎在他怀中,有些烦躁。
“人之常情,皇帝对你,不过是个半桶水的宠爱,这时你看见他全心全意对待贤妃,自然觉得难受”他与我十指相扣。
“对,明日出了宫,这些事情便与我们无关了”我想了想,又补充了句。
“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像是自言自语般。带着莫名的执着,和一点脆弱地颤抖。
“我相信你是对的”他吻了吻我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