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相执不下时,外头一个婢女急急忙忙跑了进来,看见那两人,顿生怒意,“快停手啊,皇上要过来啦”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人人严肃起来,连忙整理了自己的仪态,端端正正地等皇帝进来。
皇帝很是轻松地随意甩着自己的广袖走入殿来,径直在主位坐下,“都起来吧,刚在聊什么呢,朕也听听”
顺手拿起一旁的蜜枣,丢进嘴里,这样自在潇洒的样子,旁人极少看到,也是那婢女嚣张的底气吧。
那婢女开始告状,“皇上,刚刚您是没看到,长乐公主她对着贤妃娘娘,又是白眼又是冷哼的”
很是委屈的模样,皱着一张脸,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贤妃不过比我大了十岁,一身装扮华丽大方,比起青涩的姑娘,绝对更加有感觉。
她永远是温婉解语的,在皇帝膝旁跪坐下来,发边的步摇随着动作摇曳生姿。
“不打紧的,怜儿她今日是不太舒服,才怠慢了礼仪,倩素她不懂事,胡说的”
容云鹤一本正经地接话,“对,贤妃娘娘说得极是”
皇帝抬手将贤妃扶起,依偎在他怀中。
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哪儿不舒服?”全是刨根问底的执着,没有什么关怀。
“偶感风寒”我不曾直视那两人,冷冷应付。
顾江皱了皱眉,脸色虽然有些沉重,但手中依旧与赵皖玲十指相扣。
“罢了,刚才钦天监还告诉朕,十月初七是个好日子,正好成婚。”
我忍不住去想,或许父亲今日的开怀,也我定下婚期的一份。
“倩素嘴多,不必在身边伺候了”
贤妃立马又跪坐回了地上,“求皇上不要赶倩素走”
顾江很吃这一套,眼看着就要改口。
容云鹤适时开口,“皇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皇帝的表情停滞了一瞬,又变成了赞许,“对对,多谢驸马提醒,倩素可以走了”
贤妃再也没话可说。倩素被拖了出去。
“本是来向贤妃请安的,现下皇帝来了,也不必再叨扰了”转身离去。
上林苑中,我与他携手走在一条曲折的木桥上,一旁有假山流水花树,一如许多年前。
屏退众人,“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她出身贫寒,也不算年轻了,帝王无情,你看看夏吟盈是个什么结局”
容云鹤替我扶了扶发髻上微微有些滑落的珍珠簪子。
我苦笑了一下,“我挺希望槠器可以平安活下去的”
他将我揽入怀中,“生死由命,不要想那么多了”
“我老了吗?”他比我高很多,我费力地将脸凑到他面前。
“一年比一年好看”他在我耳旁轻声道,声音如水般,不带一点棱角。
“成婚后,不许纳妾”我作出一副恶狠狠地神色。一阵凉风划过,吹落一旁的几朵粉嫩花朵。
他轻笑,带着无限的温柔宠溺,让几许凉风都仿佛春风过境,“自然不敢”
天气已有些寒凉,虽阳光每日都洒落些许,但丝毫不能阻止温度下降。
婚礼时的吉服加急赶制,送过来要我试一试。
层层叠叠的繁复衣袍裹身,我生平头一次穿正红色满绣凤纹。
容云鹤痴迷的眼神,始终粘着我不放,令我感到些许羞涩。
“我问你,万一哪天你看见你家人了,你怎么办”他也换好了正经吉服,黑红的配色显得有几分庄重严肃。
“我早已是死过一次了”他不断打量着镜子,很是满意。
“我走后不久,母亲就没了,父亲又不喜欢我,感情挺淡泊的。
家业多半也是那几个庶出的弟弟继承或许如今已经是嫡出了”
我看着衣袍实在精致,生怕弄脏了,不敢多穿,就忙着脱下。
记忆飘向了很远的从前,我低声开口。
“我记得小时候你娘不受宠,你爹妻妾成群,你娘把指望全放在了你身上,没日没夜地逼着你读书练剑,生了病也练,过年过节也练”
蓦然想起从前的事,只觉得遥不可及,朦朦胧胧的,好像是前世一样。
“你就总和你娘斗气,仗着身子灵活四处乱跑,有时候还会跑到顾府来,你娘追不上,气得捶胸顿足的”
“然后我们常常在一块的事,被我爹娘知道了,就想借着儿女姻亲来讨好巴结”
他也换下了衣服,内阁重归于平静,他将我揽在怀中。
“但是后来你出事了,我就被父亲送进宫了”心头泛起些微苦涩,想起那些往事,便觉得整个人,都仿佛置身在虚空之中。
“然后我们重逢了”他埋首在我怀中,像是一个贪恋母亲怀抱的孩童,贪婪地吸取着每一寸温柔和体贴。
他的眉眼间有些许疲惫,猝不及防涌上一阵心疼,他从来都是坚强的模样,仿佛不知道累一般,今时才觉得,他也是个普通人。
今日早晨有几缕阳光,微风中仿佛带着几缕若有若无的甜香,是独属于京城的味道,有莫名的魅力。
御花园的某个偏僻角落,我与容云鹤携手同游。
天有不测风云。猝不及防,几点冰冷落在额间,他匆匆忙忙地将我拉入,一片花坛后的一条九曲回廊。
淅淅沥沥地雨声中,夹带着几声低柔的窃窃私语。
“可真不守妇道,还没成婚就整日里呆在一块”“可不是,听说有次还顶撞了贤妃娘娘,怕是不知道贤妃娘娘有多受宠啧啧自寻死路”
像雨声一般,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他抚了抚我蹙起的眉头,轻轻吻了吻。
弯弯绕绕的回廊后面继续传来低语声。
“你听说了吗?这个驸马啊,是因为羽林军攻破皇城的时候,有几个匪徒劫持了公主,本打算做人质威胁,想狠狠敲诈一笔
结果驸马及时出现,击退匪徒,救了公主,送回了大国寺里,小心守护,一直到皇帝叫人去接啊,还试图阻拦,以为是不轨之人”
我竟不知自己还有过这样的经历,听得很认真,最后竟有点想上去也讨论几句。
他扯了扯我的袖子,示意我可以走了。
廊外的细雨已经停了,除了地上的湿润,再未留下什么其他的痕迹。
我转身走下回廊,想了想,还是觉得厌恶,吩咐了句,“将那两人掌嘴十下”
双足走在鹅卵石小路上,凹凸不平,鞋底软,足下一会痒,一会疼。
他在一旁扶着我,我问他,“是不是为了解释你的来历,胡乱编的,再四处传播了”
他点点头,略带嘲讽,“但也就几个嘴碎的人信了”
“若真有人要深究怎么办?”我隐隐担忧。
“皇帝都下旨了,没人深究了”他微微昂首,看了眼辽阔的天空。
眼底难掩一抹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