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昶双手运足灵气,猛然拍向自己双腿。随着“咔嚓”两道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他站立不稳,跌倒在所驭之剑上,而后他双手互击,将自己的双臂也打断。
“伤你孙家后辈两人四腿,我还两条手臂,两条腿,足够了吧。”
许昶面不改色,放声道。这次,孙长老没有话,许昶的举动已然震惊到他。
“孙长老,若你还是不肯医治。我不介意毁了你的灵药峰。想想你每日辛苦打理的草药,你若再不答应,只怕一切都付诸东流”
言语之中,散发着无尽寒意。迫于压力,孙思安出声道。
“我答应医治。”
罢,一年岁不,满脸白须的老者,着深绿色长衫,戴一顶绿色长帽从楼中走出。一剑驭起,迅速飞到许昶身边,正是孙思安。
“许昶,你弟子在哪儿,我们即刻去医治。”
“现在应在外门诊治伤员的地方。”罢,许昶驭剑调头,直接飞出。孙思安立刻跟上,两人驭剑速度极快,但到外门也需要几分钟时间。
空中,孙思安看着旁边这个双手双腿折断,只能坐于剑上之人,心中却涌起一丝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敬意。
“许昶,我平日多不参与宗门事务,时常听人你飞扬跋扈,无礼无情,不顾宗门法纪,劣迹斑斑,未曾亲眼验证,对这些我颇为不信。但前些日,你先是将黄世荣驻持之峰尽毁,又将我孙家辈折断双腿,才觉得你如传闻中一般。”
不是什么好听话,许昶面无表情,并不搭理他。孙思安没有不悦,又道:“今日一见,我反倒不这么认为。你收的那名弟子我听过,赋极差,杂灵根。我本来以为你收他为徒,不过是碍于面子,伤我孙家后辈也是因为他们伤你弟子,损害到你的威严。可你为他自断双手双腿,却属实让我有些看不明白。”
“从别人口中了解另一个人,实在是不太明智。”罢,孙思安从工袋中取出一个绿色药瓶。顺手扔到许昶那里。刚准备话,却不料许昶没接住那药瓶,他眼睁睁看着药瓶掉落空中,落于山林,想要抢救已来不及。
正想询问为何,孙思安看到许昶两条垂着的手臂,反应过来。
“年纪大了,忘了你双臂受伤,接不住。倒是可惜了这瓶能缓解疼痛的丹药。”
孙思安罢,看着下方怔怔发呆。许昶却出声道。
“孙长老不必费心。这点疼痛我能忍受,待会儿到了外门,我不随你一同进去,直接回青云峰。到时我自会带着灵晶,去向你孙家两名后辈致歉。”
“不必。你身为首座长老,自断双手双脚,他们心中若是还有怨恨之意,我自会去收拾。”
“倒是你这师父,做的殊为不易,为他断手断脚,也不肯让他知道。为了这样一个赋不高的弟子,值得吗?”
许昶只回两字。“值得。”
“我辈修行,指导弟子。无非是为了将自身本领传授出去,也算是自己精神的一种寄停侥幸教导出几名优秀弟子,做师父的,脸上也有光。大家都争抢着要那些赋绝佳的弟子。而你却反其道行之,做这么吃力还不讨好的事儿,老夫百思难得其解。”
“无论修行与否,赋如何,最后不还是要化为一捧黄土,归还于地。”许昶没有直接回答,出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没错。终究都是一捧黄土,也正因此,才更需要那些优秀的人,来继承我辈意志,完成我们未完成的事业,走向更高,更远之处。若是可以,百年之后仍会有人提起我们,那时,纵使是一捧黄土,也算值得。”孙思安抚摸着面上胡须,一脸骄傲的出自己观点。
“孙长老世家出身,和我不同。我从颠沛流离,经历过的厮杀太多。做不到像你那样安安心心的种花草,想事情。我理解的简单,师徒就是师徒,我做他师父,就得护他周全,和你护孙家后辈是一个道理。”
孙思安思虑一番。“可我护孙家之人,终究有血脉联系。而师徒,却只是传道受业而已。”
“我见过别人舍命救兄,舍身救主,也见过兄弟反目,师徒相杀。血脉联系又算得了什么,这么多年,我唯一记住的,就是我师父舍命护我,被乱刀砍杀的一幕。世间种种,我无法像你这般只着眼未来,我只看当下,做我认为该做,应做之事。”
做自己该做,应做之事。这点与孙思安的想法不谋而合。孙思安细细思虑许昶所言,只觉云里雾里,不解其意。两人没再其他,一路飞至外门上空。许昶才道。
“孙长老,我那弟子就拜托你了。”
“放心。”孙思安把这件事应允下来。而后许昶驭剑一路飞过,看着他一闪而逝的背影,孙思安突然感觉脑海中某根神经被触动。
“前尘种种往事,均非过眼云烟。”
一瞬间,孙思安感觉自己种种往事,如同过场一般,尽皆浮现在脑海。
“我专心医道,不觉间竟已错过如此之多。”
“当初,被老父送来玉清宗,目的无非为了自己平安,而直到他过世,自己都没去见他一面,每每响起,胸中总有气郁结。”
“当初,花抱着自己哭成泪人,自己不解其意,直到她离开,才隐约有怅然之感,直至今日,自己仍旧孤身一人。”
一念通达,霎时间,孙思安老泪纵横。自己精研医道多年,唯独不知情,他所理解的“情”,不过是顺应时事,做那些旁人认为他应该做的而已。
对于老父,他心中无恨,但深思熟虑,他认为自己应该“恨”。对于花,他心中有爱,但种种阻挠,让他选择“讨厌”。
这一刻,孙长老悟了。五十岁高龄的他,才开情这一窍。此时,他有些羡慕许昶,这个独来独往,看似无情实则至情之人,丝毫不忌讳外界目光,思己所思,行己所行,才是至情至性的真人。而他口中该做,应做之事,与自己所想该做,应做之事,截然相反。
孙思安心中下了一个决定,而后迅速收敛心神,抚去脸颊泪水,驭剑而下。他一路进门,步入病房前的走廊。周围的外门弟子纷纷让路,尊呼道。
“孙长老好。”
不似往日那般和蔼,面对热情的外门弟子。这次的孙长老只是稍稍点头,而后便顺着人群分离出的道路,进入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