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碍赛很快开始,唐枫按路线跑完,两次失误被罚两分。
江一诺随后出发,观众席除了季言都是一副被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模样。
标准的前倾姿势,大腿、膝盖紧贴着马鞍,背部伸长展现出流畅的线条。
江一诺利落的动作与马儿一起一落间的节奏完美契合,英姿飒爽风采十足!
江一诺以零分获胜!
下场的时候唐枫跟在江一诺身后,那眼神有些莫名,像是世界观被震碎又重组的深刻怀疑。
“你出个国还有回炉重造的功能呢?恐高治好了还能顺便把马术技能点满?”
江一诺脚步一顿,准备上前的几人也都停在了原地。
江一诺高考后的突然消失,几乎成了团体中的禁忌。
“输了就是输了,哪儿那么多废话。”江一诺摘下头盔往唐枫怀里一砸,“把你后面三个月的时间都给我腾出来,任我处置。”
阮瓷最先反应过来,几步小跑抱住了江一诺。
“诺诺你好厉害啊,我想跟你学骑马,你教我好不好啊?”
江一诺伸手将人环在怀里,意有所指地说:“这要看你哥同不同意喽,毕竟马术有一定的危险性,不适合柔弱的女孩子。”
熟悉的话语让许为初有一瞬间的晃神,他笑了笑说:“小心一点就行了,阿诺教你我倒是放心。”
阮瓷欢呼起来,一蹦一跳地拽着江一诺去选马。
唐枫看了眼一言不发的盛星逐,又拽着季言去比赛。
场外很快就只剩两个人。
盛星逐说:“诺诺的酒她已经收到了,还剩你一个,跟我来吧。”
星逐俱乐部自带一个酒吧,装修简单大气,还有一些精致温馨的装饰,这里是盛星逐的一方天地,很多时候都是宁静清冷的。
此时吧台边坐着一位肩平身正的英俊男子,他长腿微曲,脊背挺直,微微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盛星逐掀开帘子走出来,将酒杯推到许为初面前。
这杯酒的颜色很特别,自杯底向上四分之一都是黑色——浓郁的黑,灯光都无法穿透的黑,纯粹又彻底。
其实黑色有很多种含义,但许为初看到那杯酒的一瞬间,只能想到病态和邪恶。
黑色之上是透明的似水一般的液体,与杯底的黑泾渭分明,像是在压制黑,又像是……在保护黑。
许为初一眼见到这杯酒,就笑了。
他盛星逐说:“你看人还真的蛮准的。”
盛星逐一挑眉:“不尝尝吗?”
许为初做好了满腔苦涩的准备,入口却是清泉的甘甜滋味。
甜而不腻,轻轻浅浅的划过舌尖,流入心头。
他愣住了。
盛星逐在吧台后整理着器具,拿着一块软布擦拭着看不见的尘埃。
间歇时盛星逐抬头扫了许为初一眼。
“怎么,觉得不合适?”
“不,很不错。”
“给它取个名字吧。”
“救赎。”
盛星逐擦着杯子的手停下,将东西码放好,她身体微倾,双眼审视一般压向对面的男人。
“看来我猜的没错。你喜欢诺诺,但是你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是。”许为初承认的很干脆,盛星逐反倒愣了一下。
许为初摇了摇手中的酒杯,沉底的黑色被晃荡起来,丝丝缕缕的扩散。
“用一杯糖水诓我,亏你想得出来。”
“我又没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认。”
她也只是猜测而已,毕竟许为初的优秀显而易见——怀城的高考状元,国家双一流大学的毕业生,现在选择进娱乐圈,也是个颜值演技双在线的潜力股。
她实在是想不通,许为初有什么可自卑的。
不过爱情,就是这样说不清楚吧。
盛星逐一摊手:“六年前的苦果你不会想再经历一遍的,对吗?”
许为初脊背一僵,顷刻间陷入回忆,眼眸深沉。
六年前的盛夏,一年一度的毕业季,蝉鸣为离别伴奏,骄阳为情感增温,后来的回忆,最离不开它们,还有那个最初的人。
中央广场正在翻修,要建一座雕像作为地标,午后工人们都去休息了,只留下一地的建材废料和一个临时搭建的简陋大伞。
江一诺拽着许为初鬼鬼祟祟的钻进去,两人都是一脑门的汗。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个未完成的雕塑见证着一切。
高中毕业的少男少女站在伞下,笑容中的稚气未脱,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年纪,一切都那么弥足珍贵。
“阿诺,这里还没修好呢,你带我来这儿干吗?”
许为初打量着周边影响市容的环境,实在觉得尴尬,远处的树荫下零星站着几个人,看起来比他们两个从容多了。
“许为初,做我男朋友吧!”
少年东张西望的脑袋瞬间卡住了,似乎是脖子上某个零件罢了工,连带着舌头嘴巴一起坏掉了,半天也没转过头说出一句话。
这样的静默太让人尴尬,连聒噪的蝉都变得善解人意。
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中,江一诺注视着许为初紧绷的侧脸,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凝固了。
许为初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为眼下的情况找理由,尽管这些借口是那么拙劣。
“阿诺你别开玩笑了,你上次还催着要我找女朋友……是不是跟谁打赌输了?那你应该去找唐枫啊,他的反应肯定比我好玩多了。”
“好啊,那我一会儿找他去。”江一诺快速接话道。
许为初话音噎在嗓子里,表情也变得十分僵硬,一种不知所措的滑稽在那张精致的脸上铺开。
江一诺看着许为初,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她的笑容有些牵强,自顾自地说道:“唐枫是个老江湖了,不好骗,我逗他一点意思都没有,不像你。你就是白纸一张,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我说什么你信什么。”
“是啊。”
许为初长长的睫毛垂下,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对江一诺向来都是言听计从,像个尽职尽责的小跟班。
他在奢望什么呢?
那天之后的一整个暑假,许为初没有得到关于江一诺一言半句的消息,问了阮瓷他们,也都说没有联系过。
许为初有些心慌,但一直强忍着不去找她。
也因为这一个决定,让他们分离了四年三个月十八天……
汹涌的回忆淹没了许为初的理智,那些黑暗日子中的痛苦重新占据了心头。
一直到离开俱乐部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许为初都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江一诺坐在副驾担心的看着他。
“妹妹你心情不好,还是换我开车吧?”
许为初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他将车停在路边。
车里没有开灯,窗外的灯光斜落进来,许为初握着方向盘的手上爆出了青筋。
他突然说道:“我记得你恐高,不会骑马。我记得你只穿黑白两色搭配的衣服,从来不吃零食。我记得你最讨厌动用金钱和权势……江一诺,离开的四年,你过得好不好?”
前年拍《寻君行》的时候,江一诺以编剧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那天是开机仪式,在一座山上。
已入深秋,漫山遍野的黄叶,其中丹红点缀,他日思夜想的女孩在一声呼喊中转过身,猝不及防闯进他的眼眸。
女孩还是一样的清冷淡漠,只是比四年前更多了一层神秘,黑白分明的眼眸总是蒙着一层雾气,让人看不真切。
她穿着一件正红色的毛衣,几乎要与身后的山野融为一体,记忆中江一诺从未穿过如此鲜亮的颜色。
许为初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注视着女孩一步一步地接近他。
那女孩走到近前,仰起小脸微笑着对他说:“妹妹,好久不见。”
左耳垂被人捏住,不轻不重的力道是那么熟悉,那一瞬间的失而复得,击垮了许为初四年强装出来的坚强。
他僵硬着身躯将女孩虚虚环住,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四年,他活成了她最喜欢的样子,如竹君子。
上天也终于把他的小姑娘还了回来。
再后来,许为初买下了江一诺对门的公寓,光明正大地待在女孩附近。
许为初一直忽视着江一诺的改变,只是一味的对她好,宠着她纵容她,像无数个他们未曾分离的日子那样。
但变了就是变了,事实摆在眼前,他也终于问出了那句话。
昏暗狭小的车厢中静默了许久,许为初不敢对上江一诺的眼睛,他听见江一诺说:“我过得,还不错。”
许为初无声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向后一靠,心中的大石落下。
江一诺离他不过几个拳头的距离,又怎会注意不到他的动静。
“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在国外都经历了什么。”
“不重要。”许为初轻声说道。
“那什么才重要?”
“你还是你,就好好的待在我身边。这才是最重要的。”
有光线落入眼底,江一诺转过头,在黑暗中注视着身侧的人。
“你怎么确定我还是我?”
许为初重新发动车子,汇入车流。
忽明忽暗间,许为初轻笑了一声。
“因为某些人一如既往地护短、幼稚、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仗着我对你好成天欺负我。”
“我欺负你?”
江一诺难以置信地反问:“你说这话丧不丧良心,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某些人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不就是穿几件衣服,怎么就欺负你了?”
“穿几件衣服?”
“不然呢?”
往事不堪回首,许为初明智地保持沉默。
江一诺一个人吵闹也没意思,没说几句就闭上嘴自己生闷气去了。
许为初颇为好笑地瞥了一眼。
女孩气鼓鼓地背对着他,后脑勺都炸毛了,昭示着主人不爽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