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话的工夫，顾若若已经从高台下来，端木杨两位考官也打出自己认为合适的分数，不算高，但也不算低。不过顾若若年纪尚小，也没学多长时间琴，所以这成绩也还可以。

“柔儿表姐，我先上去考核，待会儿就期待表姐啦。”吕依然摆摆手，轻快地走上台，一上去，就吸引了不少男子目光。

这边顾若若一脸兴奋快步走到顾淮叶身侧，“大姐姐，我弹得怎样，还合格吗？总之呢，方才上台倒是一点儿都不紧张。”

顾淮叶笑起来：“自然是可以的，在你之前上场的都不及我们若若，唔，思来想去还是要去掉宁儿才是。”

“哼，大姐姐这是移情别爱了罢，现在就向着宁儿姐姐呢。”顾若若佯装不悦，又看向顾宁儿：“宁儿姐姐，你瞧大姐姐好生偏心！”

顾宁儿娇叱道：“什么叫做移情别爱，成日的不学些好的，净说些浑话。小心被三婶婶瞧见，罚你一个月不许吃小点心。”

顾若若听到小点心，立马苦着脸，可怜兮兮地开口：“得亏娘亲不在，总之呢大姐姐和宁儿姐姐都要帮我打掩护，可不许告诉娘亲我平日里做些什么。不过说起来若我的棋艺没有拖后腿，想来成绩也不会很差，娘亲定然会给我些奖励，到时我就求着把铺子里的糕点买个遍！”

顾淮叶忍俊不禁，她实在没料到顾若若对甜食如此钟爱，“除了糕点，你还有甚么感兴趣的么。”顾宁儿深以为然，也附和道：“对呀，若若你这是只爱这各式糕点不成，就没有别个追求？”

“自然不是，除了糕点，蜜饯金枣，蜜饯瓜条，芝麻糖，冰糖核桃......反正统统都是绝顶好吃的！”

三人聊得酣畅，另一边考核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会儿已经到了十五号。顾淮叶抬头，台上的女子螓首蛾眉，还有一点儿浅浅的梨涡，再看身上是件海棠红的棉衣，芙蓉祥云小褶裙，发间缀着紫玉宝簪，一颦一笑优雅得很。

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家千金，邵初蓝。

邵初蓝从小体弱多病，御史大人老来得女更是万分宠爱这个女儿，邵初蓝上面还有个哥哥，名为邵来阳，早已成家立业，说起来邵初蓝年纪还要长上顾淮叶两岁，年关后就是十八岁。

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已经定了亲，可邵初蓝不顾母亲千般劝说，执意要寻着自己中意的。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邵初蓝弹琴的时候始终望着一个人，乐师昊天。

她选的曲目恰恰是凤求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又是一阵急调，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孽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始一奏完，邵初蓝就淡淡移开目光，似乎方才只是巧合，也幸好没人注意到这一幕，众人只是被邵家小姐精湛的琴艺所折服，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恐怕清楚的只有她自己。

端木杨侧过头和昊天商量着得分，端木杨眉间舒展开来：“这个女娃娃还不错，不算是门外汉，对琴对曲都有自己的领悟，假以时日，倒是个可造之材!”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嘴角耷拉下去：“我说呢，得亏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你那个小徒弟吗，哼，道貌岸然的家伙。”

“前辈慎言，人常道隔墙有耳，这里可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昊天提笔写下分数，赫然是个八分，再看端木杨一手狂草，隐约辨认出个六，这已经是他打得最高分。

昊天抬眸，少女规规矩矩站在琴旁，正巧与他对上视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十四分，很不错了。”

“初蓝谢过两位先生，那就先下去了。”少女眸子亮晶晶的。

后面一位无甚可圈可点之处，反倒是台下一阵骚动，端木杨奇道：“谢小将军怎么来了，难不成是为了老头子我！”语气笃定的令人发指。

昊天无奈纠正：“人家名号是燕王爷，怎地到前辈这儿就成了谢小将军，再不济也是谢小王爷。”这位前辈经常是语出惊人，不过瞧起来对这位燕王的态度出奇的好。

“他老子是位将军，他自然是谢小将军，况且又不是没上过战场！”

这下轮到昊天惊讶，“怎么没听说过这茬？”谢筠不是一直养尊处优，再说太后哪里会舍得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去战场上厮杀。

“我也是偶然知道的，大约是三年前罢，那时候他还和台下的这群少年一般大，可你瞧瞧哪有几个人能比上谢小将军的？不过具体的我就不甚清楚了。”三年前，边境混乱战况紧急，谢筠自请为帅，征讨凉国，这件事除了盛帝，也只有谢筠身边几个亲近的人知晓。

端木杨想到那一日，他从太后那里回乐馆时，恰巧经过大殿瞧见的一幕，少年脊背挺直，不声不响地跪了许久，不免叹了口气，“谢小将军很不容易的，好在最终还是打了胜仗，顺利班师回朝。”

阴雨连绵下了好几日，皇城到处透着阴冷的气息，宫里的各位主子早早就在殿里歇息下了，盛帝奏折尚未批完，便听见福公公尖着嗓子，“圣上啊，燕王在外边跪了两个时辰了，这天儿冷得紧，若是太后娘娘知晓可了不得。”

“哼，他这是把朕的话当做耳旁风，你瞧瞧他眼里可有半分敬意，他若非要去，那就带着五千人马去吧！”

谢筠额前头发湿答答地滴着水，锦衫早就湿透，面容沉静的过分，这凉国他是一定要去的，哪怕是马革裹尸也无所谓，他的父母双亲不也是魂丧凉国么？

大殿的门徐徐打开，声音有些沉闷，盛帝居高临下的看着谢筠：“朕只给你五千兵马，你可敢去？”他不可能答应的，凉国五万人马，足足十倍，这分明就是去送死。

“好。”少年阖上眼眸。

“你就是疯了，简直不可理喻！”盛帝怒极，拂袖而去。

福公公叹道：“殿下您千万别因为和圣上置气，让自己陷于险境。”

昊天瞅着端木杨紧皱的眉头，想来谢筠当时应当是九死一生，赢得很困难罢。正想着，就瞧见青年慢悠悠走上高台，随意坐在一旁，昊天看着青年惊艳的侧脸，心里也感叹不已，燕王果真生得一副好样貌。

青年察觉到打量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昊天，眼角微微上挑，狐肷褶子大氅里边是墨色缎袍，腰间系着玉带，端得是艳色惑人。

“谢小将军，你怎么来啦，是看看热闹？”端木杨笑得灿烂，眼角的褶子堆成一团，哪还有平日威严的模样。

谢筠单手托腮，看着台下笑起来：“大概是为了某个赌局罢。”

少年少女们也瞧见台上多了一人，一时间激动起来。

“是燕王殿下，他怎么来了，难不成也是考官？”

“虽然传闻燕王喜怒无常，上一秒笑着，下一秒就能拿出匕首，可他的容貌不得不让人服气！”

“我若是能跟在燕王身边做个小厮，也算三生有幸。”

一片夸赞声里也有人极为不屑：“不过是皮相好了些，有甚么了不起的。仗着谢大将军的威名，说到底不过是个挂了空名的闲散王爷罢了！”

此人声音不小，顾淮叶也能听到，只是听得不大真切，但也能猜到不是甚么好话。

她看向谢筠，瞳孔微微放大，有些诧异，他这是在看自己？

青年的视线穿过人群，看到少女面色讶然，唇角微微勾起，片刻垂下眼睑，自语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赢回那一百金呢。”

顾语柔站在高台上，看着谢筠那副惑人的容貌，不由呼吸一紧，虽然自己爱慕的是宣王，可她也不得不承认燕王是远远胜过钟离宣的。

见着顾语柔上场，不少男子激动起来，美人抚琴，自然万分养眼。

“果然是仙子般的人儿。”说这话的是大理寺少卿之子，李洛。

李家这位小少爷李洛向来顾语柔忠实的拥趸，因着从顾语柔口中得知顾淮叶在府里傲慢无礼，辱骂嫡妹，所以多次针对顾淮叶，顾淮叶在京都城名声败坏的如此彻底，也少不了李洛在中间推波助澜。

顾淮叶眯了眯眼，显然是想起来这位少爷，次次遇着顾家小姐，都少不得一顿冷嘲热讽，且不管顾家小姐在不在意，这个梁子总归是结下了。

顾语柔已然开始抚琴，琴曲渔樵问答，一派怡然自得的意趣。

古今兴废有若反掌，青山绿水则固无恙。千载得失是非，尽付渔樵一话而已。超脱凡尘世俗羁绊，好一个自得其乐！

端木杨点点头：“这位小姐琴艺精湛，音节也没甚毛病，不过还是觉着缺点东西。”端木杨说的没错，虽说此曲意境开阔，可顾语柔终归是位官家千金，自然少了一份归隐田间的心情。

昊天看向端木杨，轻笑：“瞧着魁首应当是这位小姐了，我记着去年也是这位小姐罢。”

“不错，较之去年，倒是有进步，也算得上有些天赋。”端木杨顿了顿又道：“谢小将军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