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阁内,季厚杵在殿中,看了楚姮几眼方请示道:“大王,将月夫人如何安置?”
“送进沧澜殿。”
沧澜殿?那不是大王的寝宫?
季厚心头有片刻的凝滞,迟疑的道:“大王要……她……”
“叫你送,你就送,再多言,寡人割了你舌头!”
他神色不定的瞪了季厚几眼,便旋身而去。
夜里下过一阵稀稀疏疏的小雨,打在琉璃瓦片上,发出丁零的声响。
沧澜殿里,一盏通体鎏金的凤鸟衔环铜熏炉内,龙涎、麝香混在一起燃烧着,殿中幽香四溢,令龙床之上的美人舒展眉目,缱绻熟睡。
外面临窗软榻上,萧弋寒眸光飘渺,凝视着窗外的夜雨。
手中冰莹似玉的茶碗中盛着一泓碧绿新茶,热气袅袅。
他稍微吹了吹,又重新放下。
季厚侍立一旁,体贴的问道:“茶是烫嘴了些?”
萧弋寒漫不经心的抬抬手,令季厚禁声。
“言侯等人出城了?”
季厚声如老酒般阴柔醇厚,道了句:“言侯命人回来传话,已然出了萧城。”
“老东西,你说寡人这般做,对还是不对?”
季厚一时没有答话,眸光里似有千万点星光闪了闪,不久后方又熄灭,带着点水的温润道了句:“大王做的任何事,都不会错,老奴时时为大王鞍前马后。”
“屁精。”他听着雨点击落到屋脊上的声音,对什么对不对,实则毫不在意的。
“老奴有话不知当讲与否?”
“你还敢藏着掖着!”
季厚给他寻了张毛皮薄毯子来,若有所思的道:“大王在赵国历经几年,本不该忘记那种苦辛,但人最擅长的就是忘记旧人旧事。”
萧弋寒不免回想起,当年初入赵国榕城,他常常捉襟见肘,索性着一身粗布麻衣溜出后院。一日里,四处兜走后往回沿着河边走,不慎就失足落了水,幸得游船上的小姑娘相救……
“旧人……不适合让大王念着。”
“下去吧。”
幽静的寝殿内,独响起萧弋寒不容拒绝的声音。
季厚朝他僵住的身躯看了瞬,心知大王心思若干,不可忤逆,遂听命后退出寝殿,并将殿中宫婢悉数撤出。
夜风习习,春意凉爽。
他自行褪去身上的玄色外衣,随意丢下后朝明黄的床帘处走去。
房内始终充斥着龙涎香燃烧的香气,令他心旷神怡之际,更有种淡淡的平静感。
一手抬开床帘,高大的身影投在床上,床上女子身前盖着雪白的长毛绒毯,当他一靠近,她双眸微动,略显不安。
他伸出修长手指抚了抚她额头上拧结的眉,暗叹了口气。
清晨,几缕光从鎏金镂花的门框照射进来,洒在寝殿内的色泽光润的暗色石地板上。
寝殿外,季厚的声音再次传来:“大王,辰时过半,大臣们还在玉璋殿候着呢!”
寝宫内,萧弋寒眸色清亮的说道:“今日不朝,叫他们散了吧。”
“大王……”
“今日将紧要的信件送来这里。”
季厚略有迟疑的回道:“然。”
楚姮醒后睁开眼时,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紫檀木的书案上,朱红笔头刺眼的一抹血色。
萧弋寒收执朱色御笔,眸光一滞,动作迟缓的朝龙榻这边看来。
“醒了。”
不徐不疾嗓音从他喉间逸出,像是山涧清泉,令她有些失神的不知所措。
他这样的人,怎会有这般好听的嗓音?
许是内心万分不愿相信,楚姮别过头,从他面前移走目光,才察觉自己躺着的地方并非落华轩。
这里是……难道是萧弋寒的寝宫?
不是很舒服的感触从她心坎划过,面上顿时生出些怏怏不乐来。
她细细打量着烟雾缭绕的寝殿,当香气扑进鼻端时,她挪着身子自顾自的走下龙榻。
书案前翻动奏折的声响停息,萧弋寒搁下笔,也朝她走去。
清晨时分,日光明朗,岁月静好。萧弋寒不自觉也放缓脚步和动作,连带着浮现在俊容上的笑意也凝注似的,始终对着她绽放不停。
略显厚重的金线绣边的祥云帷幔被他一手撩开,正与她面对面碰个正着。
“月临给萧王哥哥请安。”
转念间,楚姮眉目婉转,朝萧弋寒微微半蹲下身子行了个礼。
萧弋寒原本还和颜悦色的俊脸顿时僵住,不高兴的黑眸攫住她娇俏妖娆的身段,直直的拒绝道:“我可不是你的哥哥。”
“月临见过萧王叔叔。”她当即双眸一弯,换了个称呼,随口就来。
“叔叔?”
萧弋寒本就好看不到哪里去的脸色,这片刻更是黑沉得厉害。
楚姮不待他下令让她起身,便从他跟前走开,并还语气恭敬的说道:“萧王叔叔,月临昨日席间酒醉,实在是失礼。肯定又扰了您的寝宫,这厢就跟你请罪。若没别的事,月临马上离开,不敢再惊扰大王了。”
说罢,她脚步飞快的朝寝殿门口而去。
自醒来,她发觉自己是在萧弋寒的寝殿,就知他目的不纯,这会儿哪敢久留?若被人传了出去,她岂不是有千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还有她的琰哥哥呢?
走着走着,楚姮突然放慢脚步,直到一脚将要踏出寝宫门口,才蓦然收住,转身朝着眸光精明的萧弋寒看去。
“大王……”她不自觉的喊了声,“敢问,我琰哥哥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