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两日,萧弋寒特意推脱招贤事宜,全权交给了言侯等人去处理。
日头放晴之时,他亲来寝房内,把楚姮请了出去。彼时,楚姮还对着铜镜描眉,铜镜里的人像看得并不清晰,她微微前倾身躯,用力看了眼自己的秀眉。
身后忽然有人捏住她的手腕,去过石黛,惊得她从座椅上弹起,接连退后几步。
萧弋寒愣住,没曾想她的反应这么大,遂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并不太高兴的道:“坐下,寡人给你描一描。”
“多谢,不必了。”她又似之前那样冷淡疏远,萧弋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丢下石黛便侧身走了,快至门槛时见她还愣在原地,低声怒道:“还不跟来?”
果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家伙!楚姮在心头暗暗忖道,脚还是忙不迭的跟上去了。
方才本就心神缥缈,他一来正吓得她魂不附体,要不是自己足够镇定,又得被他看了笑话去。
萧弋寒步履匆匆,已然走出老远后见她还未跟来,又还气闷的掉头回来抓着她的手往前走了。楚姮几下争执,仍是被他怒不可遏的拽走了。
坐上马车往雍城北边的山里行去,他不说,楚姮也无须问,只是林子里愈发幽静,反叫她愈发的不安。
“这里是哪里?”
萧弋寒翻了个白眼,见她还是无耐性的问了话,便爽快的回答道:“还有一刻钟,你见到了,就自然知晓了。”
果真是一刻钟后,在威严肃穆的萧氏王陵里,楚姮看见了萧佑德的墓碑。
“穆阳君佑德贤侄之灵。”
楚姮一看扫到萧弋寒身上,不难看出这事萧佑德的陵墓,独独的留在一边,冷冷清清。而把他埋在这里的那个人就是萧佑德……
楚姮扑哧一声的冷笑了,月牙儿一样的双眸缓缓对上萧弋寒的眼睛,讷讷的讽刺他:“你以为把我带到这里,我会相信?”
萧弋寒显然是从她的话里得到了有趣的秘密,倏地笑开,往前走两步,蹲下身用手指摩挲着墓碑上的字。碑上文字极其简单,却是他亲眼看着人刻上去的,就连那人也是他看着人埋进去的。
而楚姮见此状,竟然不是哭得悲痛欲绝……
“月临,你不信,寡人可叫人掘开坟墓一看究竟!”他压低声音威胁道。
楚姮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双手,同样转过身来正视碑文,上面刻着萧佑德的名字,而穆阳君便是萧弋寒在他死后给他的封号。
他果真死了?
楚姮跪伏在地上,趴在他的墓碑前,只抬眼轻轻瞟了瞟,可越看越信了萧弋寒的话。脑海里无不是萧佑德那张放浪不羁的俊容,他喜欢戏弄她,逗得她抛却烦恼,也喜欢抚弄她的额发,让她万分痴迷。
纵然她和他相见不多却心有灵犀,似乎这世上他最宠她,而她最该铭记在心的男人就是萧佑德了。
但随着时间流逝,随着他面容模糊,楚姮几乎快忘记萧佑德的存在了。
唯一能让她牢牢记在心里的只能是仇恨!对,仇恨可以让她记住不能忘记的人!
楚姮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奇怪的是,她眼角没有一滴眼泪,也似流过了泪,只是被燥热的风轻轻吹散了。
“楚姮,寡人可告诉你,萧佑德死在寡人继位之前不假,但他之死与寡人无干。”这时,萧弋寒从怀中掏出那方白亮丝帕,散开后一弯月牙赫然出现。
这是楚姮送给萧佑德的手绢,她万分清楚!
“你怎么会有德哥哥的东西?”她木然问道。
萧弋寒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只笑道:“他给我的。”
怎么可能?楚姮哪里回信,但萧弋寒那一双漆黑幽深的双眸里流露出一抹邪思,勾了勾唇角,笑得狠毒:“你是觉得,他怎么会把心爱之物交给外人?”
楚姮听着听着,心思却恍惚起来,只呆呆的看着萧弋寒,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了。
“若不是贴身隐蔽之物,寡人如何信得过他?更不会答应帮他照顾你不是?”
萧弋寒又是大笑着看她,把她说得云里雾里,在她的惊愕中,把她三两步拉走了。楚姮回头看向那墓碑,却还觉得不是真的一般。
等停下来时,萧弋寒一张冷魅俊容便显露在她眼前,仍是似笑非笑的调笑道:“有些秘密,你留在寡人身边,自然会知道的。”
就好比萧佑德的死……萧弋寒嘴角动了动,直把她的脸捧在手心,喝着粗气的唇悄然碰到她丰润的唇瓣。
“你——”她气恼的将他一掌推开,许是力气用得大了些,萧弋寒未有防备,竟被她活生生的推至小道边的斜坡下去了。
“萧弋寒?”
她大喊一声,却见他顺着斜坡咕噜咕噜的往下掉,就连山下的随侍也吓傻了。
杨羽眼疾手快,见状立即重将上来,顺着那头的斜坡往这边赶来。
楚姮眼巴巴的瞧着,萧弋寒本是要顺着斜坡抓住藤蔓稳住身形的,奈何细藤蔓一经他的手,顷刻间就断裂了,反而滚落得更凶猛了些。
她也傻了,惊魂未定的立在上方的小道上,冷眼看着下面的人忙乱作一团。
忽然,她转身朝着后面的方向而去,就像她离着萧弋寒越来越远。明知这样逃不开萧弋寒的掌控,可还是不顾他冷厉凶狠的眼神,转身就跑了。
杨羽瞥见这头的情形,眼神示意了个侍卫追上来,楚姮只觉身后似有洪水猛兽,连忙往上走。
因着他给萧佑德选的这处陵墓很是僻静,就像躲在深山老林里享清闲,楚姮越走越想落泪,她怎么可以就认定德哥哥死了呢?
他明明活着!还来找过她的!来找过她!
许是萧弋寒那头被折腾得够呛,楚姮只在萧佑德的墓前停留了刹那的时间,就连忙躲开往另一头的小道跑去。
她不知,已有人暗中以石头击昏了那追来的侍卫,才让她这么轻快的跑出来了。
等顺着另一头的方向往下而去时,却见一头戴面具手持佩剑的白衣男人从后面忽然现身,在她张着小嘴死一般的沉寂之时,男人搂上她的腰肢,双脚点地飞跃而起,带着她轻快地飞离原来的山林小道,不下片刻,二人已从萧氏王陵离开。
罗水河畔,他把她放下来,手掌抚上她的额发,轻笑道:“吓到了吧?”
楚姮的确是吓到了,只记得刚才走出王陵时,外面守卫的人朝她们靠近查问,他却未加解释,只三两下就将那伙守卫一脚撂下。
这样的男人离着她心里对萧佑德的印象着实有些差距。
“月临不怕。”她倏然笑了。
比起刚才的危险,她更满足于眼前的欣喜,就在她万分悲伤失望的时候,心心念念的人就能及时出现,怎么不叫她欣喜若狂。
她猛然扑进白衣男子的怀里,死死的抱住他,高兴得快要落泪:“你来了,我就不怕。”
她真怕,怕那陵墓里躺着的人就是他,现在她知道了,幸而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