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罗到家的时候,天已近黄昏,踏着夕阳回来,一进村就老远看到了村长家的热闹,两盏大红灯笼添了许多喜气,院内的劳忙人进进出出,嘈杂却有序的进行着工作,有的在几间屋子内摆满了喜宴与凉菜,有的抬桌子,搬凳子,不亦乐乎。
村长准备了‘八大碗’来宴客,所谓八大碗就是八种肉菜,是上席接待贵宾才有的礼数。
喜酒,也是在县城沽的佳酿,喜糖更是比较贵的桂花糖,整个院落热闹非凡,喜庆一片。
这样的宴席,并不是谁都能进来落座的。
除却近亲好友外,村里的人是没资格参加婚宴的,除非随礼。
礼钱的数目虽没有明文规定,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没个十文钱以上,谁也不好意思掏钱进去喝酒。
要是谁拿出九文钱想迈腿进去,得叫写礼账的人用白眼剜死。
所以虽是喜宴菜硬酒厚,村里人也多半是无福消受的。只能站在门口朝里面看几眼,没准赶上里面劳忙人心情好,能掰下指甲盖大的桂花糖给怀里的孩子沾沾嘴,就算沾了喜气了。
凌罗路过大门口的时候,只看见一串鞭炮放起来,有人高喝了一声“新娘来了!”之后,就见一辆牛车吱呀吱呀的从远处赶了过来,牛车上铺着一床大红喜被,上头坐着一个红红的女人,身上纯着红袄,头上蒙着红盖头,脚下踩着红鞋。
牛车擦着凌罗的身边赶过,凌罗还能真切的瞧见女人脚上踩着的红鞋上绣着两朵花,虽绣工一般,但在清水村,却鲜有。
人人都簇拥在新娘子跟前,迎接着新娘,一群人将凌罗推搡到了一边。凌罗被大力一推,脚下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跌倒,好在身后一个温暖的胸膛恰好接住了她,叫其没感受到摔在地上的冰凉,却是一阵柔软在后背贴合。
一回头,凌罗便见乖乖的眸光湛湛,将手臂小心翼翼的围成个圈,把凌罗紧紧包裹住,柔声道“萝卜,别怕,我保护你!”
牛车向前行驶,人群簇拥着上前,车轮子碾着一只挂鞭,鞭炮燃着火星子爆炸,蹦出的炮灰飞溅进了凌罗的眼角,叫凌罗顿时迷了眼,热泪涌出。
好疼!
乖乖一见凌罗如此,顿时一皱眉,怒道“萝卜别哭,三狗子不要你,我要你!”
凌罗诧异,合着乖乖还以为她是为三狗子成亲娶了四妞伤心落泪,看乖乖那认真的小模样,凌罗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拉起乖乖,朝家走去。
不料凌罗刚走上三步远,就见挂着红绸的三狗子冲了出来,一把将没下车的四妞倒栽葱式抗起,嗖嗖嗖几个箭步冲进房门,在屋内大力甩上门,高呼“睡觉睡觉!亲嘴亲嘴!”
凌罗身子抖了抖,想着四妞被三狗子亲,就觉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要是被亲的是自己,真是苦不堪言。
也有人看到了凌罗眼含热泪,一个个闲言碎语挖苦凌罗“呦,三狗子娶了四妞,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要成了四妞的了,那王二五哭了!”
“可不咋地,不仅哭了,身子都哭抖了,快看快看!”
凌罗并不在意大家说了什么,只管在前坦坦荡荡的走路,自己并不在意三狗子,他们越是猜疑,越说明他们不精,这一天要总是跟不精的计较,还过不过了。
却在这群人拍腿大笑的时候,乖乖微微一回眸,一记再寻常不过的眼神瞄过去,不知为何,这群人下意识的一发抖,各个闭了嘴,慌忙快着腿四散开了。
凌罗怀揣心事走在前并未注意到这些,乖乖则望着凌罗的身影走在后。
突然,乖乖三两步冲上前来,一把拦住了凌罗。
“萝卜,你是不是有心事?”
“什么?”要说凌罗有心事,那一定是心怀着买荒山的这件,她现在除了葫芦里收成的大米,没有多少积蓄,盘算着明日进城一趟,卖了大米后,凑凑钱,买荒山。
也不知三天内,能否完成任务。
却正垂头沉思,只感觉下巴被大力的抬起,两瓣唇触感温凉,一张带着清香的脸迎了过来,眼前一张粉嫩的唇,也温软的裹住了自己的唇。
凌罗脑袋一震,脸一红,睁大眼睛一看,竟是乖乖闭着眼睛,正在毫无旁骛的亲吻自己。
初吻啊,竟让这个人事不懂的小傻子给带走了。
到时候将其送回霍家的时候,凌罗得找他哥哥问问了,你们霍家是怎么教的,你家小傻子能随意啃别人嘴巴的吗?
干脆叫霍家赔点银子了事!
其实赔钱都是臆想,眼下凌罗被突然的一吻迷的七荤八素,哪有心情寻思那些。
这傻子别看傻,接吻倒是有一道,力度不轻不重,虽不是花样百出,但也并不粗鲁,而且,也并不叫人反感。
片刻,在凌罗放空的空档,乖乖缓缓挪开了唇,轻柔的捧起凌罗的脸,神色柔婉,眼含疼惜,温情安慰“萝卜,别想三狗子了,他能亲四妞,我能亲你,他能睡觉,我也能啊!”
别,千万别,三狗子虽傻,人家对四妞亲也好,睡也好,那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乖乖对自己,那是啥?耍流氓?
看乖乖满脸认真与纯真,说耍流氓也不贴切。
吃人?他也没傻到那地步。
凌罗真是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不知为何,就在乖乖吻上自己的时候,凌罗竟在脑袋里一闪而过唐隐那双刀锋似的眼睛,总感觉自己是背着他偷情的小媳妇一样。
身后的大红灯笼照影着乖乖水波般澄澈的眼睛,那股纯真与真诚,隔着眼眶,都要漾出来。
凌罗推开乖乖,下意识的退后三步,却迎来乖乖上前三步。他的眼角挂着疑惑,脸上并未展现出任何害羞的神色,显然,他并不是刻意吃豆腐。
倘若他不是傻子,凌罗大可甩开膀子跟他好好动手切磋一番,叫他知道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
可他是个傻子,还是个娇贵的傻子,就难办了。凌罗有心想伸出拳头挥给乖乖两拳,却在乖乖天真烂漫的目光里,将带着重力的拳头,软绵绵成了巴掌,最后捂在乖乖嘴唇上,笑道“给你擦擦嘴,记得,男女不能轻易触碰嘴唇,你这么做不安全,今日是碰到我,我大人大量不与你一般计较,若是哪日在街头你随意拉个姑娘啃嘴巴,你会死的连你哥哥都不认识你,记住了。好吗。”
乖乖目露不解,却听完凌罗的话后,一点头“我记得了,萝卜。”那样子,倒也十分乖巧。
“可是爹爹说过,娘亲难过的时候,他一亲嘴巴娘亲就笑了,还告诫我,哪天我见心爱姑娘伤心,定要亲吻姑娘才行。”
“哪个爹爹瞎说八道,又是唐跌跌?”凌罗负手,挑眉。
“才不是,乖乖说的是自己爹爹!”乖乖吞了口唾沫,本还想与凌罗多说几句,却不巧此刻肚子咕噜一声叫,嗅着隔壁宴席的香味,伸手戳了戳凌罗的腰,鼓着嘴巴道“萝卜,我饿了,我们回家吃饭吧。”
凌罗也不愿跟他掰扯,跟傻子掰扯无非是两个结局,赢了,竟是欺负傻子,输了,竟连傻子不如。
于是转身继续赶路,乖乖则感觉到了亲吻过后,凌罗的有意疏远,于是像做错事的孩子,悄悄尾随其后,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盯着凌罗的背影,咬着嘴唇,搓着手指,默默走路,却回味起刚才亲吻的滋味,不自觉的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夜色下,那条狭长的眼神,包裹着湛蓝的瞳光,如岩石下一潭不见底的深泉,神秘又冰凉。
凌罗与乖乖到了家,刚一到家,就见屋内蜡烛在点着,一个壮实的人影正在窗下来回踱步。
看身形,那人是葛顺。
他来干什么呢?
凌罗刚拉开院子门,就见屋内葛顺顿足,抬眼往院内瞅,见是凌罗回来,屋内的葛顺与二六二七都冲了出来。
二六二七满脸都是泪痕,见到凌罗回来,就如见到了救命稻草,哭的更凶起来。
“怎么了?”凌罗一见,便知出了什么大事,而此刻冯兰却不在家,难道是冯兰出事了?
“二姐,娘被抓了,被官府抓了!”
“什么?”凌罗一震,忙询问状况。
此刻王二有的儿子王大山骑在墙头上,听着二六二七哭诉,听得津津有味间还哼起了小曲。
凌罗瞥了王大山一眼,道“回家去呗,男孩子听墙根烂鸡鸡哦。”
王大山却嘎嘎一乐,最后朝着几人笑道“哈哈,你们快没娘了~没了爹,又没娘!”言罢,在二六朝起棍子要揍他的时候,翻身大跳,健步如飞,冲回了屋子,锁紧了门。
两个孩子哭哭啼啼也说不清,好在葛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讲述了一遍。
冯兰亲口承认是自己偷了陈三斤的种子后,村长其实是想叫此事就此了解的,可奈何陈三斤得理不饶人,还叫来了二赖子,要二赖子将冯兰连打带踹的送进了县城,上了公堂,关进了大牢。
末了,葛顺看了乖乖一眼,诧异中擦了把汗又将眼神挪回凌罗身上道“二五妹子,去你大哥王二四家求求情吧,快把冯兰婶子捞出来吧,大狱可不是好地方!”
凌罗怎不知大狱不是好地方,只是若光求情就能了事,冯兰也不会被关进大牢。冯兰什么性子,凌罗再了解不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犯了我我绕路走,这样的软弱,这样的一忍再忍,最终换来的是什么?
是得寸进尺。
凌罗从下凡开始,就本着自己是神仙,不能与凡人计较,更不能滥杀无辜的心态待人处事,即便村长侮辱,哥嫂撒泼,邻居践踏,她都拐着弯的化解矛盾,与冯兰一心,化大为小,化小为无,现在看来,慈心软善在恶人身上,貌似行不通啊。
况且自己当初在心中立下誓言,不滥杀无辜。如今也并未破,毕竟,他们没有无辜。
再者,半死,可不算死。
村长、王二四、陈三斤、王二有、田氏、二赖子。
好,很好。
想玩是吗?
那就好好玩,不玩尽兴怎行?
今个三狗子大婚,借此雅兴,本仙君陪你们好好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