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去村长家代本地主随礼钱,回来路上看到陈三斤鬼鬼祟祟,暗中跟随到你家,在你家后院果树下,见到一处松散的新土,从内,挖到了田氏的人头。”唐隐说着,兀自进屋,擦着凌罗的肩膀路过,那样子好似秉公严明的旁观者,不似这场事件的参与人。
唐隐略过凌罗,空气中掺着松柏的清新,衣角摩擦间,凌罗竟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仿佛与地狱恶鬼不期而遇。
唐隐进屋查验了一圈,挑灯站立炕前,立定,伸出二指掀开被子一角,再次照亮了王二有毫无血色的脸后,一皱眉,转身奔出院外,扶着墙,呜哇一声吐了起来。
长风连忙奔进屋内检验一番,随后出门对着众人道“主子见不惯血腥,却因这事关乎村民安危,所以定要叫我来查查,还命其他家仆去请捕快了。”解释完,又忙出门,伸手拍着唐隐的后背。
唐隐吐得昏天暗地,瘦弱的身板一耸一耸,看样子如弱不禁风的书生没甚两样,连只鸡都不敢杀的柔软样。
偏生是这般作态,倒是叫凌罗警觉了几分,她一双有神的眸子,穿过夜色直盯唐隐,像是想从他的身上看出什么破绽,却,丝毫看不出。
楚断曾警醒过凌罗,唐隐非同一般之人,这样的人出现在清水村一个穷乡僻壤,本就是突兀的,格格不入的。
她本是想要叫田氏与王二有互相殴打,长长教训,再借着假金子的事栽赃给王二四与陈三斤二人,可如今田氏与王二有死了,还是在自己准备栽赃给陈三斤与王二四的档口上,死的如此利落,叫人匪夷所思中却顿悟出了些许线索。
冥冥中,凌罗感觉,这人是唐隐杀的。
为什么?为了自己。许是唐隐发现了自己的计划,可计划中某一环出了什么纰漏,为叫计划顺利进行下去,不得不痛下杀手。
再还有容易被人忽略的一点,田氏与王二有曾亲口交代,他们替柳如云办事,目的就是给自己与唐隐泼脏水,这其中是否触碰了唐隐的逆鳞,揭露了唐隐的什么秘密,才叫其下了杀手,就无从考证了。
只是一点,唐隐来的太巧,这一点不得不叫凌罗怀疑,加之凌罗早就怀疑他不是普通人,便加深了猜想。
综上,凌罗觉得唐隐与自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或者来源自己的什么身份,而唐隐就是那个守护她身份的人,为了守护什么秘密,杀人灭口,在所不惜。
只是她能说出来吗?显然不能,她与唐隐算不上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至少目前这桩事件来看,二人有着不同深浅的秘密,自然就是归为一列同盟军,揭穿唐隐没有任何好处而言。
索性凌罗将猜测暂且压在心中,看看唐隐如何说。
唐隐吐够了,接过长风的一碗清水,漱了漱口,之后脸色苍白的走来,不敢再朝着尸体多看一眼,又扯动嘴角,尴尬的笑笑“没见过此等场面,着实吓坏了。”
而后并不去看凌罗的表情,伸手指着陈三斤与王二四道“敢问你二人与田氏有何过节,竟这般……凶残?”说着,还朝着胸口拍拍,安抚下自己受惊的情绪。
长风则在一旁附和“爷,您平日来杀鸡都不敢看,哪里能见过这血腥的事,都怪小的,非要将这事告知您,您担心村长家中有喜走不开,非要来查,何苦呢?咱是地主,又不是佛祖,管过来这天下事吗?”
长风装作心疼的哀叹。
凌罗无言,就静静的看着唐隐,接下来要说什么。
却见唐隐正义凛然的一声叹息,望向天空,道“非也,天下大事,匹夫有责,况这事出在清水村,村民出事叫本地主寝食难安,自然要插手。”言罢,拢了拢身上的小袄,柔不禁风的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却见长风嘟囔“爷,您还不是为了衙门那几个赏钱,缉拿杀人犯,有功者,赏赐十两银子。”
前者,心系国家大事,唐隐确实挨不上边,后者,为了十两银子,他还真敢来凶杀现场跑一趟,所以长风的话,就带来了几分可信度,将唐隐的嫌疑又往外推了推。
任凭清水村谁都知道,堂堂大地主,却因为一颗鸡蛋被偷而一病不起,卧床静养,声称不运动可以节省体力,节省体力就能不吃饭,几顿不吃,就能将丢的鸡蛋给省回来了。
所以唐隐出现在此,是因为长风发现端倪紧跟陈三斤回家,见到田氏的人头被埋在陈三斤家院子,这些说辞,都是有迹可循的,也算合理。
却见陈三斤已经吓傻,被唐隐的话一指出,霎时双腿不听使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紧唐隐的大腿呼喊“唐地主,你可得给我做主啊,这不是我杀的人,我咋可能敢杀人呢!我不敢啊!”
唐隐向后退了几步,咳嗽了两声。长风马上上前一步,伸手就拦在了唐隐跟前,道“你别碰我家爷,谁知道你哪个袖管里有刀子?”
这话,更将陈三斤推上了风口浪尖,陈三斤是什么人,她能一张臭嘴巴巴说死人,也能哭天嚎地的膈应死人,就是没有能耐去杀掉一个人,不对是两个人,更没有能耐,短时间内齐齐斩断人头。
“可是人头就埋在你家院子,你有什么要说?”唐隐表情晦涩,一双深邃不见底的瞳仁低垂,高高在上的审视着陈三斤。
这档口,却听门外长风一喊“捕快大人来了。”
而后,就见一个身材颇高的男人几步奔到了大门口,男人穿着捕快的衣裳,腰间别着一把长刀,打破了在清水村百年不见血腥的平静。
“怎么回事。”捕快扫视了屋内一眼,快速进屋查看了两名死者,而后站在外屋,大喊“仵作!”
这时候,当院才出现一人影,微胖的身子背着木箱子,冒着虚汗,快步奔进屋中。
仵作探验了死者的尸体,后对着捕快道“死者不是切头而死,而是用簪子类的尖锐戳破咽喉,为掩盖伤口,再切下头颅。”
捕快的的眼睛在每个人身上扫过,看到凌罗的时候,好似被凌罗的面容惊艳到,微微一怔,觉得村女,不该有这么漂亮。
“还有呢?”捕快问。
“还有,死者身上竟有药粉沫沫,查看之下,应该是——媚药。”
媚药?一石激起千层浪,叫屋内众人都炸开了锅。
杀死王二有夫妇为何要用媚药?这是为何?
二赖子一震,他因强暴了王二有而心虚,总怕自己这事一暴露,再跟媚药扯上关系,自己就脱不开干系了。
仵作话毕,叫捕快朝着众人打量去,屋内的人,用簪子与媚药杀人,与女人脱不开干系。
那么有嫌疑的就是陈三斤与凌罗了。
但唯独叫捕快有些不放心的事,是唐隐,毕竟他一个不似农民的人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很有嫌疑了。
问题在于,如是唐隐一个地主想要杀掉村民,也不该在他人家众多耳目的时候杀掉,该是寻个无人的角落,悄悄解决。
事情有些棘手。
捕快一皱眉“谁是家主?”
“我是。”凌罗上前一步。
“怎么回事?说详尽。”
凌罗将事情的原委又统统说了一遍,包括自己丢了金子,与王二有夫妻被暴打的事仍旧原封不动的栽赃给了王二四与陈三斤。
田氏与王二有已经在这档口死掉,她如是换了供词,马上自己就要败露。
“所以你确定是陈三斤与王二四杀了田氏与王二有?”捕快问。
“不确定,我只确定王二四与陈三斤偷了我的金子而已。”凌罗咬死这一点,至于死因,她不知,也不贸然栽赃。
捕快瞅向脸色煞白的陈三斤“那你有什么要说。”
“大人,大人,真的不是我杀的人,也不是我偷的金子,我只是与王二四偷了冯兰的种子,其余什么事都没做啊!而且,王二五身上有簪子!”
凌罗一震,手上的假唤仙簪被握紧。
“可这人头到底是在你家发现的,且你最有作案嫌疑。”捕快道“带走,将尸体一并带走。现场再好好搜搜,看有没有什么证据。”言罢,看向了长风。
“是你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是。”长风答。
“怎么发现的?”
“我家老爷叫我去给村长随礼,回来的路上见陈三斤与王二四鬼鬼祟祟,因为二人有在我家偷鸡蛋的前科,我就跟去看看了,结果见二人正掩埋东西,待二人离去后,我便要挖出埋得东西确认是否是我家的东西,却不料竟是一颗人头。”长风舒了口气,显然也吓得不轻。
“所以你就报了案。”
“按说这种仇杀恩怨我们一并不管的,可老爷说报案并帮助破案者,能得到十两银子,老爷就说何都要报案,就为了……”长风没说下去。
捕快一皱眉,问“谁是你家主子?”
唐隐一抬眼“正是在下。”
捕快朝着唐隐的身上打量去,原本他一进来就看到了唐隐的气度不凡,还以为是个教书先生或者大夫,却不料是个地主。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清水村?”
“回大人,四年前。”
“以前是干什么的?”
“纨绔子弟,无所事事,架笼遛鸟,赌博读书。”唐隐答。
“你这无所事事,实则是什么都涉猎啊。”
“谬赞。”
捕快眉毛一抽,哪就赞他了?
“为何来此?”
“家父赌博,在下赌博,一家子赌博,输了钱,家父被人追债,误被砍死,只剩在下一人,收拾细软,逃荒到此,做了个地主,倒也悠闲。”
这些身份,都有上头的人为唐隐作假,实则捕快就是去查,也查不出什么。
倒是凌罗将这些听进心里,寻思唐隐果不一般,这些身份怕是早就暗中安排好的了。
“家中还有什么人?”捕快问。
“没了。”唐隐一顿,突然又张嘴道“还有一个名义上的未婚妻。”
凌罗心下觉得奇怪,怎么唐隐突然提柳如云,以前但凡谁提起柳如云,他都十分冷淡,可今日竟主动提起,为何?
“未婚妻?是谁?”
“只是名义上的未婚妻,在下并不心悦她,但她天天缠着在下,烦不胜烦。”唐隐道“哦,正是纯县柳员外家大小姐——柳如云。”
捕快砸吧砸吧嘴,没从这些中得到线索。随后又问“一个膏粱子弟,竟在乎区区十两银子去报案?”
“只因富贵过,也潦倒过,深知一分一厘都是来之不易,所以格外珍惜每一次的赚钱机会。”
捕快脸一黑,合着这地主,是将凶杀报案当做赚钱外快了?
唐隐坦言自己身份,也是好事,原本捕快就对他有嫌疑,知他说话作态像是大城市人,见他承认身份,便不再追究他为何来此,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