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苍在校场处理着公文,无事落落竟手一抖,笔杆子落到身上滚出一圈墨迹,他看着污渍蹙起眉毛,没由来一阵心慌
林郎将在一旁不住夸张叹一句哎呀!忙把手中的章程放下,有眼力见地建议主子回府更衣,济苍正要点头
却不想,这时煅狼闯进内室,他步伐虚晃,气息紊乱,这下济苍且管不着那团墨,他眉蹙的更紧,胸口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居然更甚
“慌慌张张!何事?”
煅狼终于见到主子,忍不住狠狠一瘫,嘴里噗噗冒血!看样子身受重伤!
他口齿不清,断断续续报备
“主子!赵冉他恐怕……,尤凌轩早先去了怀化将军府,当时赵冉就在府里,属下要靠近观察时,被他手下的人缠住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什么!?
济苍听完隐隐猜到其中凶险,竟摇晃两下,瞠目欲裂,他万万不敢多想,但脸上一瞬没了人色
他脑中只有数十人敲磬声旋转,响地他耳边人语全匿,眨眼间,他起身夺门而出,步伐也顾不上遮掩只求速度,须臾没了踪影
煅狼浑身的伤口一齐作痛也不及这一刻折磨,他心想自己完了……,主子上次这样慌神…还不是那赵冉坠崖…,若这次赵冉真有什么事,他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林郎将匆匆把煅狼扶起来,他明白自家主子最疼这小将军,忍不住说教煅狼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当时不来报!谁让你托大!?赵将军情况……如何?”
煅狼紧紧咬着牙,闭了闭眼叹一口气
“……凶多吉少”
济苍半道上遇见在行道上骑马急冲冲的都城巡检,他立刻飞身而下,揪住巡检的衣领一把扯下马,张口就要诘问,那巡检一看清拿他的人是济苍,倒是抢先开了口,慌慌张张语无伦次
“大将军…大事不好!大事不好!赵将军府上死人了,全死了!乱民涌进去…,哎呀说不清楚,大将军跟下官去看看吧!”
济苍简直要把巡检的衣襟捏碎
“你说什么?全…死了!?”
“是啊!全死了!慢着……还不能去将军府,先请大将军即刻从校场调兵维护都城的安危,揪出贼人!”
济苍冷黑着脸,一把甩开巡检,猛地提气要飞身上马,无论如何掩饰不住心乱如麻,竟然几个颠仆之后才勉强稳住自己,狠狠扬鞭催马,那巡检吃了一嘴尘,无可奈何,只好灰扑扑起身跟着
入了怀化将军府,下人们的尸体已经被巡检手下的都城守卫摞叠起来,另外单独放着的显然是特别身份,且是唯有白布遮盖着的尸体,醒目地首先叫济苍看见
只不过明显比赵冉的个子少了五六寸,恐怕少去的是脑袋……
济苍面色剧变,几乎能肉眼看见他魂魄出窍,他捂着胸口生生吐出一口淤血,巡检一惊,暗道这战场厮杀过的大将军见不得无头的尸体不成!?
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他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出声解释,丝毫不自知他已经把话变成直直的剑,扎进济苍心里
“大将军,这具尸体…应该就是赵将军没错,只是这些头…被砍的乌七八糟,具体也认不出哪一颗头是赵将军的…”
济苍只觉得脑中原本数十人敲磬钟变成数百人,他吞咽又要涌上来的淤血,猩红着眼,一把抽出一旁都城守卫的佩剑,别开头,挑开白布
僵硬的无首尸体暴露无遗,济苍眩晕着慢慢看过去,确实…确实是赵冉的身量…,那袍子…确实是她今日着的官袍…
济苍强忍住心底泛滥的悲痛情绪,却控制不住全身颤栗,他划拉半天,终于对准地方,用剑轻轻划开尸体肩膀上的衣料,他即费劲巴拉划开了衣服干脆一眼望过去,愣了一瞬,转而眼里溅出狂喜,忽然松懈全身,忍不住鼻头一酸,挤压出泪花,他抛开剑捂了捂脸,竟回头对着巡检一干人笑了笑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是赵冉就好!不是赵冉就好!
巡检被济苍的又泣又笑晃了晃眼,心里又是一惊,这大将军与赵将军竟不合到这样的地步!?
且说那叫济苍喜极而泣的尸体,不论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最重要没有疤痕,济苍清清楚楚记得退晋一战时,赵冉肩胛出应该有一处大刀落下的伤疤,那尸体肩胛处唯有皮肤粗糙些罢了
济苍立刻恢复往常的冷峻
“把这尸体捎带上,跟本将军进宫!”
“大将军!?这不是将都城安危……置于不顾?”
济苍一个冷眼扫过去
“废物!这时候了,找人无疑大海捞针!早干什么去了!这满府的尸体你难逃其咎!跟我走是不走?”
济苍入宫后,果然有人急不可耐露出狐狸尾巴
尤凌轩后脚便也入宫觐见,声称抓了贼人活口,另外携带自己个被贼人砍伤的腿脚
殿前,两人打照面,尤凌轩挑了挑眉,得意一笑,意思不言而喻:赵冉在我手中!
济苍气的哼哼两声,果然不出他所料!
皇帝一同召见两人还有那巡检,他看着与另外两人毫不搭边的尤凌轩,狐疑问道
“朝中有何要事不成!?”
济苍对那巡检使了使眼色,那巡检会意,立即说
“回陛下,是这样的,今日都城…,都城混了一批贼在百姓之中,他们围着怀化将军府潜伏,赵将军一从校场回府……”
他颤巍巍看一眼尤凌轩,咽几口唾沫继续说
“他回府后便接待了越时王,越时王走后不多时,那些贼顷刻间灭了怀化将军府上上下下一百来号人…”
尤凌轩冷哼一声
“巡检大人这是把脏水泼到本王身上的意思!?”
“陛下明鉴,臣也被那些贼追上,缠斗一阵,虽落了处伤倒是叫臣有幸捉了个活口!或许可以问出贼群的下落,方保都城安危!臣已经把人交给大理寺去审”
皇帝听完两人说辞,头痛不已,好端端死了个将军虽叫他不甘心,可更叫人不安的是那在都城里来去自如的乱贼!
他对着尤凌轩点了点头,却骂那巡检,吩咐到
“王巡检!你办事不利!事后论处,立刻去把大理寺卿唤来!”
济苍不动声色,他看一眼老神在在的尤凌轩,倒要看看他耍的什么招!
很快大理寺卿也进宫,这次虽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无法预料,可这下多方惊动,闹出不小的动静,朝中许多人觉得骇人听闻,唯恐惹祸上身,都勉强耐住自己的好奇静观其变
皇帝大手一挥,免去大理寺卿做那些君臣之礼,他直接出声询问
“那贼可有什么交代!?什么人策划损我介国一员大将!?”
“回陛下,这…”
大理寺卿环看一圈,在济苍身上停留一阵,开始支支吾吾说
“这…那贼人倒是嘴硬,到臣手中不多时便咬舌自尽了,只无意透露出他主子…他主子素来与赵将军不合,且…是朝廷中人,与赵将军渊源由来已久”
这下皇帝倒松了口气,是私仇!与赵冉有私仇的不外乎尤凌轩与济苍,而且显然,这贼人三言两语矛头便指向了济苍!他再感慨赵冉果然是他的宝将,死人一个还能为他效力
想着,皇帝眼芒一扫
尤凌轩更先声夺人
“本王与赵将军刚刚化干戈为玉帛,大将军!那这朝中与赵将军不合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济苍等了多时,就等来这个?他不屑,鼻子出气冷哼一声
“陛下,这样看来,臣这是贼喊捉贼了!?只是陛下恐怕不知,赵将军根本不在怀化将军府内!确实是有一具身着怀化将军官袍的尸体,可那并不是赵将军!尚且当臣蠢成这样寻仇,那臣为何要独独放过赵将军?”
皇帝眼睛一眯预感不祥,济苍这样说必然不是空穴来风,这里头大有玄机!尤凌轩吃死济苍没有证据
“大将军何处此言?”
“赵将军身上本该有几处疤痕,可那尸体并没有!此刻尸体就在殿外停放,陛下随时可以查看!”
皇帝还抱一丝侥幸
“空口无凭!寡人如何信你!?”
这时国师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陛下,臣可以作证!”
他听闻怀化将军府覆灭,心急如焚,匆匆赶去,路上知道大将军带了尸体去觐见,宫里正为这事闹地沸腾,他又匆匆赶来宫里,在殿外把济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脚步不停,大刺刺入殿
“陛下,臣早年与赵将军认识,臣知道赵将军肩胛处有刀痕,大概已经有三年”
皇帝沉着脸吩咐人去查看,国师总不至于为了济苍说慌,查看的人回来,摇了摇头,假的赵冉尸体别说三年的疤,连点伤口都没有,皇帝立即给自己台阶下
“济苍,既便这尸体不是赵将军你也不能洗脱嫌疑,我给你三天时间,无论是死是活,把赵将军给寡人带回来!另外还有那群藏头露尾的鼠辈务必要给寡人揪出来!否则,你这官就别做了!”
济苍应下,此时此刻没有人比他更迫切想找到赵冉
尤凌轩得意,暗中笑了笑,仓促间他虽算漏了疤痕,可架不住皇帝阴险,这样一来济苍进退两难,横竖都是倒霉,这结果尤凌轩将将满意,反正他有的是把握叫济苍永远见不到赵冉
尤凌轩将赵冉劫出将军府后,赵冉在马车上昏睡了一阵,他抱着终于乖巧的赵冉头脑也冷静下来,他想,反正以后的日子里,已经没有赵将军,只有完全属于他的赵冉,他有的是时间叫赵冉接受他
赵冉醒来时,酒劲已经散去余留头痛欲裂,不期然低头发现自己竟被打扮成女子模样!她立即起身下榻,冲到门边运气使劲一推,果不其然,门是锁住的…
赵冉气的拿凳子砸,凳子一个个变成稀巴烂,门依然纹丝不动,直砸的她自己虎口钝痛发麻,她看着鲜血直流的手,生生把自己气笑了,该死的尤凌轩究竟用的什么门!?赵冉想起来还有窗子,又转身去砸,用尽全身气力,呵…一样封地死死的!
她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全对着门窗砸了一遍,直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动弹不得,这时候尤凌轩巧从宫里回府,殊不知,他居然就把赵冉藏在王府之中,他打好了算盘!任谁见了赵冉又如何?压根不会有人把他府中美丽的女子与赵将军联系到一块
进了关赵冉的院子,他嘴角不自觉弯起,问门口那些婆子
“姑娘可醒了?可有喊东西吃?”
那些婆子面面相觑
“这…主子,姑娘她…姑娘醒是醒了,可实在闹腾,老奴们实在不敢开门进去……”
尤凌轩了然,不闹脾气他反而要怀疑里头是不是赵冉了,当下对着婆子们点了点头,让她们去备吃食,他自己上前轻轻敲了敲门,唤赵冉
“我听门口的婆子说…你在里头发脾气了,可是饿了?”
赵冉乖觉,从地上弹起来,不言不语悄悄把门从里面拴上,又悄悄躺回床上
尤凌轩半天没有得到赵冉回应,只得把门锁打开,谁知一推门从里面也拴住了,他无奈笑笑
“赵冉,你快把门打开”
赵冉眯起眼睛一声不吭,她倒要看看尤凌轩自己要怎么破门
尤凌轩不再强求,他撇撇嘴说
“不开也行,我自然有办法进去”
话音落地赵冉心里一惊,完了!窗户!
果然尤凌轩下一瞬已经从窗户钻进内室,入眼是一片狼藉,他叹一口气,慢慢靠近赵冉,嘴上避重就轻
“我这屋子你要是住的不舒服,马上换一个可好?”
赵冉看也不看他一眼,尤凌轩继续自说自话
“一会吃了东西你自己去挑院子可好?身上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那酒……,若是头疼,一会儿喝点醒酒汤”
赵冉拿被子罩住脸,漠然,这时尤凌轩乍然看见赵冉手上一片模糊,他一把抓起来仔细看,虎口处裂了好几道口子,他叹一口气在屋子里找创伤药,对着赵冉只好妥协
“好好好!我再不关着你在屋子里了!”
这时赵冉终于正眼看他,她不忿
“你究竟要我做什么?难不成把我困着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尤凌轩不回应,他找到药膏,要为赵冉包扎,赵冉黑着脸猛地蹬他一脚,他早有防备巧用腿压住,把赵冉的手臂圈在臂弯里,好叫她伤了手不能活动,他开始细细涂药,又开始自说自话
“好了,一会吃点东西,我们去挑你喜欢的院子好不好?”
赵冉手脚被束缚住,只好翻了个白眼表示愤怒,鸡同鸭讲!她心里期盼济苍要赶紧找到她才好!
而济苍一出宫门便吩咐人跟住尤凌轩,转而被国师截住去处,他脸上藏不住不耐烦,想不到国师抛却个人恩怨,直接对他说
“你专心找赵冉!我替你找乱贼!”
济苍心里暗赞一句识大局,忽而又想起赵冉疤痕的事,他彻底黑了脸,问
“不知国师与赵将军…是怎么认识的?竟知道她肩头有疤痕?”
勺子哼哼两声,讥讽道
“这……我与赵将军什么关系,大将军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们亲厚的很,他没道理不告诉你啊?看来是我误会了…,不过即便是这样,大将军为了自己的官途也要好好找才是,本国师先去忙了,告辞”
济苍咬了咬牙,看着国师步履匆匆离开,只好松开紧握的拳头,这时候没有计较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