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苍赶回省山,取了毅铁铉钢,又马不停蹄回了都城,天刚刚亮透他便赶到越时王府大门口,顾不上凝满全身的水露,只毫不犹豫地上前拍门,门内的守卫八成还迷迷瞪瞪,好半天没有动响,济苍急不可耐直接飞身入府
惊起一大串小厮婢子追在后面叫喊,守卫碰不到他分毫,只得去请主子
尤凌轩随意披挂了件外袍,匆匆赶来,他俊脸浮肿,更满是焦躁不耐,挑着眉入了正厅却并不坐下,盯着坐的笔直的济苍来回踱步,想着该如何开口,才好单刀直入又不被人拿捏
幸而济苍才是迫切那个,他也站了起来,与尤凌轩平视,转而托出手掌,直接把宝物亮出来,冷硬说
“用这个换赵冉!”
只见他手中的毅铁铉钢璀璨晶莹,已经是淬炼过的模样,除去杂质后也去了灰扑扑的外衣,此时熠熠生辉,冷芒从五个深邃神秘的钝角折射出
仿佛春风拂面,尤凌轩心里再无浮躁,甚至油然而生出一股敬畏之感,他认出这块是填补阵眼的那块晶石,通体带着淡淡的翠绿,山林的精粹,好似落在嫩芽上的一颗春雨,看一眼当觉得沁人心脾
他不再多看,只允许自己闭眼回味,那玩意值得一提的可不是什么美丽,是权力,是力量,对男人来说是一切,有致命的诱惑,他可不想因此对济苍言听计从
他捏住眉心,踱到桌椅边停下,另一只手轻轻叩击椅背,兀自摇头,反问济苍
“你…用这个换赵冉?”
见到宝物那一瞬他便下定决心,别说换,就算是杀,他也……可以下手,纵然他感到惭愧也是对自己的淡漠,而不是对赵冉,因此那感觉稍纵即逝,只剩对济苍的质疑
“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济苍不愿看他磨磨唧唧,一次把话说了个清清楚楚
“这一小块,只是淬炼时自然脱落的一块碎片,真正的毅铁铉钢,待你放赵冉自由我再交给你,说到做到!总之赵冉的死穴在你手里…,劳你以后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尤凌轩听出济苍决心,陡然面色复杂,他心底暗嘲济苍傻,更深处竟不期然自叹自己比不上济苍,他沉默一阵,咬着牙挥手吩咐下人去请赵冉
哪曾想,那去请赵冉的下人,不巧,与赵冉撞了个满怀!
赵冉已经做回将军打扮,从王府大门一路泰然自若走到王府正厅,她信手拨开毛毛躁躁的小厮,作了作揖站在外头朗声说
“越王爷!别来无恙!我听闻大将军在这,便第一时间赶来王府,这一大早也没提前告知王爷一声,真是唐突了”
济苍眼前一亮,终于面露喜色,只觉得惊心动魄,卸去浑身力气,猛地往椅子上一坐,尤凌轩眯起眼睛,紧紧攥着拳头,他心中郁结,到嘴的鸭子要飞不成?赵冉怎么在这!?
赵冉施施然凑近一些,只继续说
“听闻大将军用性命担保三日之内找到我,我这一脱了险,便顾不上其它,赶紧来找大将军进宫报备”
接着赵冉不给尤凌轩插嘴的机会,转过身作势要走,头一歪对着济苍遥遥招了招手,笑着说
“大将军,走吧!”
济苍腾起身,一把握住赵冉的手,对着面无人色的尤凌轩道了声告辞,走了几步又回身,把那无用的毅铁铉钢碎片抛给尤凌轩,轻快道
“今日这一大早就来叨扰,实在是对不住,这小物件当是给王爷赔礼!王爷务必收下才是”
尤凌轩头一偏避开,看也不看济苍,眼睛猩红满脸怨怼对着赵冉,厉声喊她留步
“赵冉!你说早上给我答复…你骗了我!好……我不怪你,若你敢踏出王府一步,我便写信回南蛮,杀了郭泰!杀了他的妻儿!”
赵冉冷哼一声,可终究是止住了步子,济苍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安抚,对尤凌轩说
“越王爷,你不必费心,我济苍不是吃干饭的!你且看看你的信能不能送出介北!”
赵冉怒骂
“尤凌轩!你就是比别人不要脸些罢了,真以为谁都被你玩弄股掌!?狗东西,你父亲怕是只教过你异想天开!没见过哪个没娘养的似你这般凶险无赖!我跟你本无冤无仇,我府上的人更是无辜至极!怀化将军府上百号冤魂必要夜夜向你索命!你且等着报应!”
尤凌轩气的胸腔都要炸裂,他觉得那些人命卑贱,哪怕是化成鬼魂也是卑贱的魂魄,根本无足挂齿,可赵冉终究是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情分
“赵冉!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赵冉不屑一笑,心想,难不成还怕了你!?
“越王爷,那不妨就走着瞧,看看谁能蹦跶久些!你这些小人行径一次可以得逞,难不成还想来第二次!?”
济苍只顾看着赵冉嘴皮子发狠,只见赵冉神色丰富,一会横眉冷竖,一会满脸不屑,有趣极了,济苍一把把人揽住不准她再说下去,没完没了了不成!?
两人出了王府,直接又去了宫里
上了进宫的马车赵冉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一遍,济苍真是要给气死了,他敲了敲赵冉脑门
“谁叫你对什么人都想当然,看你还敢不敢随便掉以轻心”
赵冉手脚挥舞,无赖嘴硬
“怎么还怪我啊!?当时在我府上嘛!再说啊,明明是他太阴险,事发确实突然,可架不住他筹谋良久!”
“在南蛮时你就该离他远点儿!尤其这些外表堂堂的男子,内里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你尽管都提防着些”
赵冉忍不住扑哧一笑,摆了摆手
“哈!要说外表堂堂你首当其冲!我在战场时还总是让你欺负,是不是当初也该离你远点儿!?害,真是好后悔没有提防你啊…”
赵冉憋着笑,感慨说
“唉,说起来,当初脑子不清不楚稀里糊涂的,上赶着被你框牢了,本来在南蛮我就有机会逃跑过自己的潇洒日子去,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啊”
济苍作势要拧赵冉的嘴,赵冉毫不客气咬回去,两人不期然打了起来
未免把马车震碎,两人打到最后全变成扭糖丝,抱成一团互不相让,在马车里滚来滚去
外面的车夫叹一声,大将军与赵将军真是不合啊,一道坐个马车也能打起来,还这样轰轰烈烈,打地车壁咚咙咚咙响……
赵冉累得气喘吁吁,再没力气玩闹了,济苍抓住她的手,认真问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尤凌轩安的什么心绑你,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赵冉不禁想起尤凌轩强行亲她时她的无力反抗,真是挥之不去的恶心,她下意识皱起脸,心里一阵难受膈应,只好扎进济苍怀里
“昨儿我逃出王府,等了你一晚上,今天一大早才知道你去了省山,然后又马不停蹄到王府,我追赶不及,现在好困啊…”
济苍把赵冉抱稳妥一些,无奈叹一口气,管不了那么多,左右没有受伤就好
“好啦好啦我不问了,离皇宫还有段路,你眯一会,到了我叫你”
本来这只是赵冉逃避问题的借口,没成想真是困了,一会功夫就睡死了,济苍舍不得叫醒,生生让马车多绕了两圈
他有一下没一下轻拍赵冉的背,脸上很是满足,心里却想着什么时候让尤凌轩不得好死
入了宫对着皇帝,赵冉只模棱两可说了一些,至于是什么人害她,她表示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赵冉可不会傻到把尤凌轩抖落出来,毕竟她的命脉还在人家手中,谁知道这尤凌轩会卯足了劲来介北,介国别说女子当将军,女子当官也不行
她不禁掐着指头算日子,准越时王妃入王府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说到底尤凌轩闹这一出虽然凶险、出其不意,但好在没有打乱她的计划
报备完,济苍又匆匆回省山去安置那稀罕的晶石,赵冉无论如何下不了决心回府,她无法面对那一片狼藉
位置高人一等会不自觉轻贱人命,赵冉虽上居已久,可骨子里还没染上那份自得,她曾在战场上杀人因此更加惜命,好比农夫耕耘,总会更懂得粮食的珍贵,她府上的人全因跟着她才倒霉
夜里不知该去何处,赵冉只好忙活起来
济苍手中有不少谢丞相还是尚书大人时越轨的凭证,要想彻底扳倒他还远远不够,可裹挟他却是不难,夜间,赵冉跑了一趟刑部,悄没查阅了有关案子的记录,把证据梳理清晰
转而她又在都城各处跑了跑,幸而卷宗记录的内容十分完备,她把案子之中记录相关的人等都纠集到一处,以备不时之需
天色灰蒙蒙将亮时,是人睡的最熟的时刻,赵冉遮了面潜入谢丞相府,把一封密封完好的信件投进谢丞相书房
谢丞相身子矮小,不仅脸横宽圆润,五官也都圆钝,嵌在发面团一样的脑袋上,一颦一笑都透出憨厚,实则人不可貌相,谢丞相多幅嘴脸中拿捏地最好的便是谄媚恭维,这可不得有极深的城府、善察言观色才能不让人讨厌
他享受完无所事事,辰时终于入书房办公,一眼看见地上那陌生的信件,他不明所以,吩咐下人拆阅
上面的字明显是左手书写,没头没尾只密密麻麻罗列出许多罪账,上头写的人名案子好似与他毫无关联,可他听完信老脸一抖,自己做过的事在他心里锃亮,明镜似的,他忙从下人手中一把夺过揉捏成一团,看也不多看匆匆投进废纸篓里
谢丞相也算沉得住气,他像往常一样坐下,连坐姿都没有一丝不同,抿一抿茶水,顺手拿起章程批阅,显然,他早过了风声鹤唳的年纪
他自信脚下已经在朝廷之中生了根,谁能凭几桩陈年旧事扳倒他不成!?
殊不知,他这粉饰太平的心思正中投信之人下怀
赵冉去完谢丞相府,自己的府是不愿意回了,便至济苍院子等着他回来
无论怎么想她心里都忍不住啧啧称奇,济苍竟然真愿意拿那劳什子破铁换她啊?那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宝物!要不是她先一步逃了出去,可不就功亏一篑了
赵冉自认她很喜欢济苍,可这感情里她从来没想过沉重的事情,甚至回避着,她真觉得自己有点坏了
谁都有恍惚的时候,会觉得怎么也走不下去了,什么都成了屏障,什么都把自己置于事外,能赶紧了结眼前的一切才痛快,她想那时候她要了结的范畴里或许也有感情,眼下还好,总有麻烦,可一旦日子过的顺畅,没了促使她动起来的痛苦,她总是没什么动力,热情来的快去的也快
济苍通常嘴上沉默不表,可行动总能袒露深浅,叫人一眼看穿
赵冉想着他们两人终于交织上的缘由,好像就是她趁虚而入,借着迷糊胡言论语一番这才得手,纵然济苍早有预谋,也得是她捅破了窗户纸在先,赵冉叹一口气,她可没什么持续情深的本领,万万比不了济苍
希望济苍不要对她抱太多希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