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开始逐渐变得酸涩。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就会听感嗅觉慢慢丧失。
所以,她必须要够快。
眼前是一片漆黑,半点光也不露。但凭着安静环境,哪怕一丝极微的声响都能令她有变化。
蓦然步伐后转,剑器在掌心翻过,灼灼刃焰呼啸横侧。
咔嚓咔嚓斩断不停在她身旁冒出生长的乌黑树木,然后落入地面后就是噗噗地化成黑烟。
眼上的布条慢慢开始发黑。
呼吸略有沉重。
殷九不急不躁,指尖簇簇生风,飞旋于周身,一片片再急转于剑身,伴着凌凌的风焰。身段下压,骤然向着某个方向发难。
大抵是不防,只来及避开要害,白炽尖仞顺着宋梅河的手臂往上划,一路血肉绽开,衣袖渲染嫣红一片。
她动作快到不见残影,抬手又是猛力一斩,险险擦过他的咽喉。即便这样,由于自带风刃也让他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血珠对比白皙的皮肤,顺流而下,滑落进领口。
殷九自不会看得到宋梅河对她委屈示意的眼神,且不说她现在蒙着眼睛,就算没有,融入战斗中的她,不会理会其他之外的情绪。
很显然,宋梅河必须与她拉开距离,不然如此暴风雨般下落的刀刀剑光他很难于应对。
耳畔隐隐有着嗡嗡的鸣声,并且能嗅到淡淡的血腥气。
面前疯长出一丛丛形状古怪还扭曲的乌黑树木,拦住了她的脚步。砍断树木就会释放出挫伤感官以及阻碍灵力的气体,可要是不砍……
树木仿佛越长越快,竟如同外界普通树枝般纷纷抽长枝芽,形成一株株待开的“花苞”。
在台下正观看的人群里,忽然有区域躁动起来。
“有人昏倒了。”
“怎么回事……”
一众掌门间也微微讶异,出了什么事。
“禀告掌门,”一名凌仑派弟子匆匆地上到席间,焦急的向着凌仑掌门道:“有很多门派弟子不知道怎么就无缘无故昏倒了,表面看起来也没什么异常,就是昏迷不醒。”
凌仑掌门眉头一皱:“怎么会这样,先去把那些弟子送到休息处,待比赛结束,再另行查看。”
黎梓觉得有些不大妥当:“于掌门,这样处理会不会过于草率?”
本来是好意提醒,凌仑掌门却不当回事,略略不耐:“那能怎么办,比赛还未揭晓,就要即刻回凌仑治疗吗?再等一会儿而已。”
方山掌门虽未说话,可眼神透着不认同的意思,但毕竟只是关于人家凌仑派的,她也不便再说些什么。
比试台上的风云还未曾结束。
忽然不凡城内天色大变,乌色弥漫。
几位掌门都神情严肃的站起。
“是魔气……”
“魔界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长松另一门派掌门心生疑惑:“宗门精英弟子都在这里比试,加之各长老皆在此,他们千里迢迢而来,就不怕有来无回?”
方山掌门柳眉沉下:“怕是冲着弟子们,赶紧通知下去,停了比赛,做好准备。”
“魔界来人并不多。”黎梓看了一会儿,面容慎重,把志庭叫来:“你去带好众弟子,顺便让言濯师弟来找我。”
可还没等众位掌门商讨出方法,看管监测灵器的弟子慌慌忙忙地跑上来,连礼都来不及施:“不好了,各位掌门尊上,灵器坏掉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不对,是刚刚我检查的时候……”
也就是说,坏了有段时间了。
“还不让那两个人停下来?”方山掌门略有焦急,看向却一脸肃容的凌仑掌门:“于掌门,你的弟子和沧琅的弟子还在里面,你怎么还不让他们停下。”
凌仑掌门另有想法:“怎么停下,强行分开?弟子们都自有分寸,灵器坏掉无碍,我们还是先打算怎么对付这一群魔界的吧。”
这话令黎梓眉头深皱,殷连若再怎么样也是他沧琅的弟子,尤其是资质上乘的弟子们间的斗争,往往心高气傲,若没有监测灵器,极容易力量过度。
“于掌门……”
没等黎梓说完,看管弟子颤巍巍又说道:“掌门尊上,比试场不知道谁启动了结镜,现在除非他们从里面出来,不然都进不去。”
可真是一个坏消息接着一个坏消息。
简直没有比今日这些事更为焦头烂额的了。
忽然底下又一阵沸沸扬扬的吵闹声,还伴随着兵器灵力相撞的声音。难道魔界的人已经到了?
掌门们对视一眼,刚打算下去时,没想到,又有一名弟子,是向凌仑掌门汇报弟子情况的那位,一脸悲愤,衣服破烂。
“怎么了?是不是魔界的人到了?”凌仑掌门看到自家弟子这样,不禁联想到其他弟子的情况。
“魔界?”那名弟子呆了下,然后拼命摇头:“不是,掌门,我是说刚刚那群昏迷的弟子,突然都醒过来了。”
凌仑掌门一听,没好气道:“醒了不正好,赶快集中起来,马上就有魔界的人来了。”
“不不不……”那名弟子急的满脸赤红:“弟子们醒来都像是变了一个人,跟着了魔般见人就砍,眼冒红光,现在下面都打起来了,全乱套了!”
大家往下一看,到处是损坏的器物,池盘也不知道被谁炸出一个缺口,烟尘乱飞。
这些弟子们狰狞着面容,疯狂地对着同门攻击,像是仇人一般。若是细看,可以看到他们共同的特质就是额头上冒着一小撮灰黑的烟。
因为不知道这些凌仑弟子身上发生了什么,其余弟子也不敢过于下手,几乎都是好多人牵制一个暴动的弟子。
暴动起来的力量真的让同修为的人都挡不住。
凌仑掌门见到这一幕险些晕过去,关键是这些暴乱的弟子还都只是他凌仑的,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好像是一下子周围就变得混乱不堪起来,避开一道不知打哪里来的灵力后,柳蕊也焦急地想往台上去,被柏嘉拉住:“小师妹,你先别冲动。”
“你没听到嘛,监测灵气坏掉了!现在突然又冒出个结镜,师姐肯定在里面不知道啊!”
她使劲想挣脱柏嘉的桎梏,恨不得冲进台上。
柏嘉也是颇为无奈:“你倒是看看言濯尊上还在的啊,有他在,连若师姐不会出什么意外。”
柳蕊这才注意到,站在结镜外的言濯。
白衣淩淩,身姿松柏而立,仿若未闻周遭混乱的环境,只单单望着被结镜笼罩的比试台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上前问:“言濯尊上,结镜能打开吗?师姐在里面还不知道监测灵器坏了……”
柳蕊觉得想言濯这般修为打开一个结镜肯定算不上什么。
“可以。”言濯慢慢开口道。
柳蕊一喜:“那就打开啊。”谁知道柏嘉拉了一下她,神色谨慎对她小声说道:
“要是强行打开不要紧尊上早就这么做了,他既然站这里不动,说明从外面打开有风险,我们还是等等吧。”
她一时间不知道柏嘉说的对不对,但看到言濯点头了才只好按下心。
刚刚言濯尝试过,因为场中俩人正处于交战,如果破坏掉结镜很容易扰乱里面人的心神,打断正凝聚的状态,精神受阻。
加之殷九目前五感受创,蒙着双眼,受到的影响会更甚。
所以最好就是等到里面战斗自行结束。
……
殷九感觉到有黏稠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闻到了一丝血腥气。
周围树枝上的花苞已经全开了。
乌黑的枝叶上,绽放着血红诡异的花瓣,一片片弯如月状,似乎还在呼吸般微微起伏。
殷九当然看不到,但是她能隐约察觉出异常。
很少人能和殷九正面对峙,尤其在她手握残歌,彻底进入状态时,剑招果断凌厉,如呼啸而来暴风骤雨侵袭,气势强压之下很难有人承受的住。
最开始到魔界,凭着残歌确实可以,连一开始与应真宫对上,也能让她侥幸逼退。可后来人就学聪明了,各种阴招百出。
由于她修为尽废,使剑靠的只有爆发力,后续耐力跟不上。然后应真就故意派大批人手联合拖延,亦或者根本不正面应对,耍些歹毒的手段,使她栽了好几次。
宋梅河这样,倒真让她回想到很久前的过往。
并不是所有正面对峙才叫实力,边边角角,连运气都可以算是实力的一部分。这是她在魔界所得出的结论。
没办法,不吃别人,就只能被人吃。
把残歌往半空一掷,殷九乌发飘荡,风灵不断从身上盘旋而出,如旭日升起似要争脱一切。
树枝因为她的存在而颤抖不已,在风中瑟瑟。
一朵朵血花也在狂风下被残忍拽下,被迫随着风卷入半空。
殷九伸出手,身后风灵慢慢散开分裂。剑身颤鸣,逐渐变得透明。
风丝成刃,无数个影子在空中淅淅索索飞旋招摇。
花朵在暴风的摧残下支离破碎,被细小的风丝缠绕着。
在一片乌黑丛丛间,她不过指尖微动,数千道影子便如同出征的士兵顷刻爆发,伴随着轰隆的声音。
满天是被风刃绝杀下飘荡的花瓣。
血色漫漫,甚至于每一片上都泛着灼灼的火焰,燃烧的花瓣尽数纷扬洒下。笼罩于大会场地,形成一副绝美诡异的画面。
所有人都忍不住抬头看去。
那些着了魔似的弟子似乎都一致地停住了,接着一个接一个地再次重重栽倒于地上。
当然没有结束。
鲜血顺着下巴一滴滴落,原本只是发黑的遮布已经殷透了暗红色。
残歌再次回到手中。
焰焰流光在寂黑中呈现夺目的光彩,飞刺的速度连衣角都瞧不见残影。
铛!
剑刃与灵器相击。
宋梅河略略有些抵不住她强硬蛮横的力气,防御灵器开始发颤,发出细小的声响,隐隐出现裂痕。
他终是被迫退后一步,然后咔嚓响起,灵器被炸得粉碎。
剑刃顺利直入,分毫不差抵在他的咽喉处。
却没有再进。
是宋梅河出手攥住了剑身。
锋利的刀刃将他的手划得鲜血流淌,顺着臂弯蔓延而下,甚至可以感受到残歌不满的嗡鸣。
白焰炙烫,烧灼皮肤。
宋梅河恍若未觉,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凑近低声说:“姐姐,我走了,有缘再见。”
然后瞬间整个人化为一阵黑风消失了。
跑得挺快,怕是出了什么事。
看着出来的殷九面上尽是斑斑参与的血迹,柳蕊两人吃惊得都说不出来话,倒吸口凉气。
殷九大概是能感觉出来,伸手欲摘掉遮布。却从旁被人按住了,很熟悉的雪松气息。接着,眼睛处逐渐开始暖洋洋起来。
其实治疗也只是好得更快些,就算完全不管,过个一两日就恢复正常了。
但很显然,她只能顿了顿动作,继续接受治疗。
“师姐……”
似乎猛地有点不适应白光,殷九眨了眨眼,才看到小师妹柳蕊担心的神情:“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没事,不过看起来可怕而已。”
无所谓地摆手,然后才眉宇严肃问:“刚刚有看到宋梅河跑哪儿了吗?”
柏嘉和柳蕊自然是一副迷茫的模样。
“师父,他是魔界的人,不能让他跑了。”转眼殷九就正经地揭露宋梅河的身份。
要是团子在,肯定要说殷九过于装模作样。
言濯只是略微点头,刚想说什么,志庭便匆匆忙忙来,施礼对言濯说掌门找他。
“我知道了。”随即他对殷九道:“在这等我。”
听不听是另一回事,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的。
下面就是听柳蕊说了一堆外面发生的事,把一切细细联系起来,倒也不是很意外。
“苏苏呢,你们见到她了吗?”
顺口提了下,而俩人皆摇头。
大概顺着剧情走遇上男主了吧,她这么想着,忽然就传来团子的尖叫。
“你想死吗?”殷九冷冷道。
“不是,殷九你……你快来,苏苏要被抓走了!”
“谁?”尽管心里有了猜测,她还是故意问。
“我怎么知道!在后山峰这里,快快快,苏苏要撑不住了,呜呜呜,她要是死了怎么办?”
殷九不慌不忙:“不会,你不也说了,只是抓,说明只想要活的,不担心。”
告诉完柳蕊他们自己去找苏苏,让他们先去看门中弟子的情况。殷九就往山间去了。
想抓苏苏的,除了应真宫的人,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