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什么样的人物?哪能说你让戴就戴上,你让去就依着你去下来,堂堂十万禁军枪棒教头不要脸面吗?
枷锁终究还是没有取下来,即便是做囚犯了,俺也得保留尊严!
嗯,头可断,血可留,名声不能丢。
虽然骨子里是傲气的,但经过的事多了,也就如被流水冲刷的石头,终将趋于圆滑,向生活学会低头。
这不,三人走了二里多地,又过个大石桥,看见好大座庄院,粉墙绿瓦,画栋雕梁,门迎黄道,山接青龙,四周奇花盛开,争奇斗艳,富贵气派。
到了庄上,问庄客说从东京来个姓林的刺配犯人,求见柴大官人想结识一番。
这几个庄客常年招待过往混饭的,像林冲这样的没个千把,也有百,并没听说过他的名号,以为也是寻常来这混饭的,便说道:“你没福,赶不上酒食钱财了。柴大官人一早出去打鸟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林冲想都到人家门口了,怎么着也得结识一番,不然就怕再无拜会之时,就问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庄客有点不耐烦道:“庄上种田的来报庄主,说最近雀儿没少糟蹋粮食,知大官人爱打猎,这鸟什么时候打完,什么时候便回”。
好吧,林冲不免有些失望,兴冲冲跑来了想结识英雄,都幻想就跟柴进英雄惜英雄的感人画面了,这结果扑了个空,你瞅瞅,这人倒霉了喝口水都塞牙缝啊。
有句老话说的好,你不放弃,就会有奇迹,林冲啊,你的运气还没背到家!
三人垂头丧气刚走了半里地,迎面碰上了一队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当真人如龙,马如风,骏马嘶风,飞鱼袋中高插弓箭,赶獐细犬,擎着苍鹰,中间围着三十四五岁的中年男子,身穿紫绣团龙云青袍,生得龙眉凤目,皓齿朱唇,骑着雪白卷马毛往庄上赶来。
林冲心道:好个俊杰!想来定是小旋风柴大官人了!
说起柴进,祖上是大周柴荣的子孙,宋太祖武德皇帝赵匡胤导演了陈桥兵变,一夜被部下皇袍加身,心中有愧于柴氏一族,便允诺给其世家富贵一生,所以天下人正急吼吼的往罗马赶时,柴进就在罗马含着金钥匙出生了。
天下安定,宋王朝已牢牢掌握在赵氏手中,他不像某个姓慕容的,天天想着光复大燕,最后闹得精神失常,多不划算!
他家里别说米粮了,就是光银子,铜钱都每个月得倒腾出来晒晒太阳,不然怕发霉。每天出去转转自己的庄园,各个村落,找衙门官员喝酒划拳,跟来往的好汉侃大山,实在无聊就到后宅跟大小娘子调调情,隔三差五的再打猎,日子过的是有滋有味,惬意的很,那不比当皇帝爽快吗?
说来也有趣,每次他出游打猎时,总有许多小娘子打扮的花枝招展,还偏偏不是脚崴了,就是那人迷路了,非要他施以援手载人一程,最后了还来个多谢大官人厚德相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柴进百般推辞后,那些小娘子竟然跑到自家庄里,吓得他再也不敢在路上跟人搭讪了,只收获了许多哀怨的眼神。
哎呀,今天庄里又来囚犯了?还好我赶了回来,不然人家就得空着肚皮走了。
林冲见马队来得近了,便有些踌躇,却不敢开口。
柴进却张口问了:“这个带枷的是谁啊?”
林冲这才躬身回道:“小人是东京禁军教头林冲,因得罪高太尉被寻发开封府问罪,刺配到此,听说村头酒店掌柜说柴大官人这里招贤纳士便来相投。”
林冲?这个名字他可是听说过,虽然沧州与都城相隔千里,可人的名,树的影也被来往的人传诵过,嗯,我听说过你,你也听说过我,这就是缘分呐!
柴进翻下马来,小跑过来,拉着林冲的手就说:“久闻大名,今天来这破地方,可算了了平生渴仰之愿呐。”
两只手紧紧相握的瞬间,林冲知道自己来对了,大家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彼此陌生,却了解彼此。
大抵是柴进对每个来混饭吃的囚犯都态度不错,所以众庄客也没看出林冲与别人的不同,也就没太在意,所以到屋里庄客早备好了午饭。
一盘肉,一盘饼,一壶酒,一托盘白米,米上还放着十贯钱。
这可把董超薛霸看直眼了,乖乖咧,这啥都做就弄上这么些好东西,还有十吊钱,两人可真感动的想掉眼泪,正想上前拿钱,却见柴进一摆手,喝道:“撤了!”
哎哎哎到手的钱怎么又拿走了,这不拿我兄弟开涮吗?敢情是拿银子晃一圈让我们过眼瘾呐,呸!谁还稀罕这点钱?
柴进笑道:“村夫不懂高下,林教头到此,怎能跟平常过往的人一般看待?先上果盒酒来,杀个羊,这可是贵客,岂可轻慢!”
薛董二人这才恍然:哦,原来是这么个回事,看来林教头这招牌亮的很。就刚才那饭菜质量都不够格呀,嘿嘿,那这银子看来也得更多了,这柴大官人安排的就是排场!
宋朝的羊肉价格还是挺高,为了迎接林冲就宰一只,林冲有些感动,在充军的路上能有这待遇,他有些恍然,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一个家中有誓书铁券的人这么热情款待自己?
与柴进四目相对,他释然了,他读到他理解的英雄惜英雄!
开整!这来回折腾也有些饥渴,大丈夫不拘小节,杯来盏去,把酒言欢,能得一醉消一愁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了道汤,酣畅淋漓,说些闲话,聊江湖,聊人生,聊武艺,这可谓是林冲刺配至今的快活时,唉,我师兄离开的不是时候,如果他也来的话,那会更愉快!
林冲心里正愉快呢,可是他注定是不能太愉快的。
打破这种愉快气氛的也是个有来头的人,也是个练家子,打小跟着师父练武,可不是走江湖耍把式那种花拳秀腿,一手洪拳打的很是厉害。
跟师父学艺时候经常问师父,我啥时候才能出去闯荡江湖?
师父总是嚼着茶沫子斜着眼道:还差的远呢,习武切要戒焦戒躁,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这把式对付一般强人倒没问题,但是遇到武术大家准得吃苦头!
洪华心中总是不服,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天天在我面前吹嘘自己多厉害,跟着你学这么久了,还说我这不行那不行的,总有一天我非要到外面闯荡闯荡不可。
知徒莫若师!师父知他这徒弟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便无奈许诺道:“这样吧,你如果哪天能打赢我了,为师便让你出去闯荡,但是以后你可不要说是跟我学艺的”。
洪华一听,有门儿!便对着师父一抱拳头,亮开了架式,“徒儿自觉近来武艺又有些精进,还请师父请教!”
师父一口茶沫喷到地上,唉,华儿,你这性子也太急躁了!罢罢罢,为师便跟你叉两叉,比划两下。
师徒二人斗了十几个回合,毕竟年岁已高,老话说拳怕少壮,遇到这个徒弟又有两把子气力,越斗越觉得力不从心,招式用老,腰上闪了一下,被洪华瞅个空子给放倒了。
老师父坐在地上喘气摆手道:“唉,为师老了,不中用了,你且去闯荡吧,记住喽,做人要低调!”
洪华给师父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拜别,刚出道时也老老实实的遵循着师父的教诲,可是慢慢他发现跟自己过招的都不是对手,对方输了又不好说自己不厉害,只好承认他武功高,时间久了洪华更觉得自己了不起,慢慢的将师父交待他的抛到了九宵云外。
民间老话说的好,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那些武术大师哪里会自降身价去跟个刚出道的愣小子过招,只年轻好胜的才会争强比试,也是他有些功夫底子这才连胜对手。
若是到华阴县遇到九纹龙史进那样喜好耍枪弄棒的,也许就没打虎将李忠那半吊子师父什么事了,可以在史家庄弄个长期饭票什么的。
后来辗转到这沧州地界,听闻有个柴大官人广招天下门客,便毛遂自荐,跟庄上几个武师比划了下,却都是些花拳绣腿,被他没几下放翻了,便有了柴家庄第一庄客的名头。
后来过往的囚犯来这里混饭,刚开始的时候柴进想再试试他的本事,便让他跟这些混饭的过招比划,其实那些有本事的罪犯都被官老爷收做打手小弟,看家护院保个平安。
那些在村头偷个鸡,村尾偷看寡妇洗澡不入流的听说柴进这里摆流水席,能免费吃饭还有钱拿,便腆着脸吹嘘自己如何如何了得,被官府刺配到这云云,这哪能是洪华的对手,往往是三个回合内被鼻青脸肿的放倒。
这下可更了不得了,洪华以为天下无豪杰,都不是他对手,庄客们更对他客气恭维,走路都是鼻孔朝天,一副装十三的样子,只有瞅见府上漂亮丫头时候才放低姿态点头回应。
这回听手下人说从东京来个犯人被柴大官人好生款待,还宰了只好大肥羊,平常打发人那套被打发下来了,这人好大的威风,我得来掂量下这人有什么能耐。
哼,当年我来的时候也不过是一壶酒,一张饼,十吊钱,鸟的,劳资咽不下这口气,我得要跟他叉一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