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的知县名唤梁立。
王易之坐在主位,看着眼窝深陷的梁立皱起眉。
梁立已经面黄肌瘦,整个人极为憔悴,肌肤干燥,腹部明显地凹陷下去。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中灰败。
“这是怎么回事?”
“禀大人,微臣自从前些日子不知怎的患上了疫病之后,便上吐下泻,无论怎样都不见好……”
还未说完,便又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大人……大人恕罪……污了大人的眼……大人恕罪……”
王易之脸色很难看。他一向养尊处优,怎么见过这样的场面。
念及梁立并不是有意,他摆了摆手,面色难看地继续问道:
“既然事态已如此严重,为何瞒不上报?”
梁立苦着脸让人清理秽物。
“微臣怎敢啊……前几日微臣便将疫病之事上奏了知府大人……”
岭南任嚣城知府……江博。
王易之点了点头,一一问清了疫病的症状和城内的现状,这才疾步走出主厅。
这疫病最初是由难区的难民传出来的,得了疫病的人不超过一周便会……死去。
患病的人无一例外都是面色暗黄,严重者眼窝深陷,声音嘶哑,皮肤干燥皱缩、弹性消失,腹下陷呈舟状,并伴有及其严重的腹泻和呕吐。
城中如今已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多数人能逃的逃能走的走,都拖家带口都去了中原投奔远亲,剩下的不是万念俱灰的染病者便是不愿离开也无力离开的老人。
王易之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次水患恐怕不是那样容易就能整治的……
他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从书上得来的东西,纸上谈兵罢了。
他把消息简短地写在了纸条上,绑在信鸽脚上。
放飞了信鸽,王易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先去拜访任嚣城知府——江博。
马车继续驶向岭南深处。
太子府。
赵彦卿看了王易之传来的纸条,脸色沉了下来。
怪不得他如此轻易便得到了治理水患的差事……他还在想宣王那派老东西为何不曾上谏……
这样便说得通了。
任嚣城知府江博是宣王那边的人,他瞒而不报,就等着他往里跳呢……
赵彦卿脸色很难看。
治理水患本是建立威望的大好机会,可加上疫病……弄不好便会惹得圣上龙颜大怒。
“让人唤太医院的莫老过来。”
“属下遵命。”
莫老名唤莫非,在太医院的资历仅次于李晨风和首席。
听完赵彦卿对疫病的描述,莫老忽然脸色大变。
“太子殿下……微臣斗胆问一句,疫病患者的……秽物是否如米汤状?”
赵彦卿皱了皱眉。王易之的来信简短,并没有细说。
莫老又道:
“若是这样,这便是霍乱之兆啊!”
霍乱。
赵彦卿面色惨白。
霍乱自古流传下来的止损法子只有一个。
那便是封城,让大火焚尽一切。
赵彦卿眯起眼。
江博敢以仕途相搏,是料定了他对霍乱束手无策……只能焚城。
江博给了他两个选择。
一是让消息传至父皇耳中……江博必死,而他这太子之位……怕是也坐不稳了。
二是顺应江博的意思,封锁消息,暗中焚城。圣上那边便只能得到水患平息的消息,他虽能保全自己,江博却逃了惩处,他也失了民心。
赵彦卿咬了咬牙。
好一个江博……好一个宣王!
而如今信鸽无法准确找到王易之的位置……便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若真是霍乱……赵彦卿眼中阴鸷一闪而过。
任嚣城。
王易之眯着眼看了看阳光下的城门。
阳光下的城门气势恢宏。他叹了口气,进了城。
城里意料之中的荒芜。
城中的车道上,空空荡荡,看不见一个人。
王易之径直去了知府府上。
西山。
西山倒是一派祥和,谢欢这几日已经可以在下人的搀扶下下榻走几步了。
谢朗这几日不知道在做什么,一直不见人影。
素锦站在西苑妩无的屋门外。
她与这个谢家小姐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她也并不清楚她的新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素锦又想起收拾谢朗书房时无意中摊开的一幅画。
显然画的人十分用心,因此她一眼便看出这是谢家小姐。
画上的人微微笑着,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感染力,像是……令人沉沦的太阳。
这边素锦胡思乱想着,那边门开了。
妩无看见素锦的时候愣了愣。
“小姐,奴婢名唤素锦,从此便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了。”
素锦行了礼。
妩无点了点头。素锦长得并不算特别出色,但胜在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素锦,你陪我去玩会秋千罢。”
秋千?素锦愣了愣。她想过无数个可能,也想过妩无可能会刁难她,就是没有想到,她的新主子让她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推秋千。
妩无提了提裙摆,坐在秋千上。
素锦连忙过去推。她推的很小心,生怕妩无摔着了。
妩无笑起来。
她利索地跳下秋千,对着素锦道:
“上来,我教你应怎么推。”
素锦愣了愣。
“小姐这怎么行……于情于理,奴婢都不敢……”
话还没说完便被妩无打断了。
“我不过教教你罢了。”
素锦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坐上去。
妩无笑了笑。
素锦倒是个顺眼的……
她不再为难素锦,自顾自荡起秋千来。
这样的日子,也不长了。
任嚣城。
江博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易之。
“王家公子远道前来,若是有所疏忽,还请见谅。”
王易之愣了半响。
江博知道他?不过这也并不奇怪……
“知府大人。易之此次前来,是想问问此次疫病相关……”
“今晚我便设宴,为王公子接风洗尘。”
江博好像没听到王易之的话一样,笑着道。
“知府大人,此次疫病事关重大……”
“疫病?何处有疫病?”
江博嘴角笑意加深。
王易之愣在了原地。
“王公子怕是路途疲倦,有些累了……来人,带王公子去休息。”
王易之还没有明白江博话中的深意,便被下人请去了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