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满眼好奇。
华凝月不曾将这些便笺收起。
她本也不大在乎这些东西被人看到。
便笺上只画着些线条,旁人看了,也不过觉得这些线条在凌乱中似乎还有些规律。
一如兰儿,进房间时就已看到其上的图案,却怎么都揣测不出究竟是什么。
她甚至觉得,华凝月可能就随手乱画的。
只是看华凝月仔仔细细地用手指在便笺上,继续圈圈画画着什么,兰儿就不再敢肯定这点了。
便笺定然有深意,只是她不懂。
她就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子旁,眼睛也不往别的地方看,只盯着空空的桌面。
床上睡着的人,却在这时醒来。
素薇睁开眼,起身。
她睡眼惺忪:“月月?怎么也不叫醒我?”
“看你也没怎么睡啊。”华凝月莞尔,“你来的时候还我没有好好休息,结果却自己也不曾安安心心地休息一会。”
素薇张张嘴,却无言以对。
她摇摇头,从床上下来。
散披着的长发自她后背倾泻。
发丝乌黑,黛眉粉唇的女子,分外可人。
华凝月懒懒地用手指卷起素薇一缕发丝:“我刚才总算看到那位郑娉婷了。先前知道她和李文逸一起来了临水城,我就想要见见她,好瞧瞧这位当年让京城中无数人都以为放礼喜欢着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素薇捂着嘴笑:“那你现在看到了,可有什么感觉?”
华凝月摇摇头,低叹:“两个字形容呢,就是失望。三个字呢,就是很失望,四个字……”
素薇转而捂她的嘴,笑得花枝乱颤:“别了别了,我知道你还想什么了。”
华凝月微微后仰:“向来,当年的她,应该不至于是这般模样吧?若当真只是如此而已,那我可要更失望了。还有,她今约我去香满楼见一面呢,我还真不知道,她究竟准备和我什么?”
当年郑娉婷就选择了李文逸,难不成她现在又看着杨放礼对她全然无心,却暗地里不满着?
素薇眉心轻蹙:“她竟然还要约你?”
华凝月点点头:“算算时间,想来差不多了。我与你一道回花玉楼,然后过去会会她。”
素薇欲言又止。
华凝月抿唇一笑:“莫要担忧。她就算真想对我做什么,那也得看看她有没有那本事!再了,香满楼可是我的地方。”
听她这般,素薇放心几分。
而此时,香满楼里。
郑娉婷早早地来到定好的包厢。
她与李文逸从露华酒馆出来,李文逸就有要事忙,让她自行安排。她也不大想到别的地方去,干脆就来了这儿。
香满楼的伙计奉上香茶,她慢悠悠地喝着。
先前给华凝月送帖子的丫头早已回来,向她汇报过了情况。
她初时想着华凝月竟就这样答应了赴约,后来又想着在露华酒馆里,杨放礼竟一直都没有看她。
她出门前的精心打扮,像极了一个笑话。
任是她怎么装扮,杨放礼都不看她!
当年在京城,她决心要嫁李文逸,杨放礼的反应就冷冷淡淡。
她与其他人一般,认准了杨放礼对这婚事不满。
后来,又有许多人传,杨放礼为了她,竟这么多年都不曾娶妻。
凌王妃位置始终空悬。
她私底下听着人,那位置本就留给她的。
为此,就算最初她也不觉杨放礼会为了她做到这般地步,渐渐地,她也当了真。
可她怎么想得到,从临水城中,会忽然间传回一个如此教人震惊的消息!
杨放礼偏要娶一位无权无势无财的女子?!
她终于等到来临水城,再见杨放礼的机会。
但她能看到的,竟已只有洋房里的冷淡。
彻底无视她的冷淡。
她为自己想了诸多理由,翻来覆去地告诉自己,华凝月一点都不好。
等到真正看到华凝月那刻,她先前骗自己的那些话,就都不成立了。
身穿锦衣,精心装扮的她,竟还不如华凝月的然去雕饰清丽出尘。
她不甘,亦想着如何才能破坏华凝月与杨放礼的感情。
而今日……
包厢的门,忽被扣响。
郑娉婷连忙整整衣衫,露出一个训练久矣的完美微笑。
“请进。”
门被推开。
华凝月悠然走进。
她穿着的仍是先前那身简单的仪式,长发只随意挽起。
她站着,郑娉婷坐着。
两人间有些看不到的东西,正在比拼。
华凝月是风轻云淡气定神闲,郑娉婷是雍容气度贵妇气韵。
只是郑娉婷的淡然始终是装出来的。
只是知道华凝月到来,她就已经先有些慌乱。
而今,面对着华凝月,她没撑多久,就有些撑不住。
郑娉婷忙起了身:“华姑娘,你来得可真早,快请坐。”
华凝月淡淡一笑,已在郑娉婷旁边的位置坐下:“不知道郑夫人特意约我来此,所为何事?”
“这个嘛……实不相瞒,我与我夫君当年都与凌王是好友,如今听闻凌王与华姑娘的事,我实在好奇,华姑娘究竟是何等人物,才能叫凌王这般心动?为此,才想着要约华姑娘一见。”
郑娉婷抿唇一笑:“华姑娘与凌王相识时间似是不长,想必还不大了解凌王喜好吧?”
“哦?”华凝月暗自好笑,却也顺着郑娉婷的话往下,“那郑夫人可是对凌王很是了解?”
“也不敢多么撩。”郑娉婷嘴上这样,语气却是自得,“但我与他也算自幼相识,自是知道他的喜恶。”
华凝月笑眯眯地摇摇头:“若真是如此,那还真不错呢。”
郑娉婷脸色微变。
她只觉华凝月话里还有话,又想到杨放礼如今对她的态度,瞬间,有什么东西,就狠狠地刺在了她心上。
难不成,她当真没有她所想那般懂杨放礼?!
可明明当初杨放礼总着她是他的知己!
郑娉婷再看华凝月懒散随意的微笑,愈发觉得一阵心惊。
“华姑娘这般,可是不相信我?”
“郑夫人这般,可是不相信自己?”
郑娉婷语噎。
对上似笑非笑的华凝月,她愈发觉得无能为力。
原本还打算故意些杨放礼的事,好叫华凝月对杨放礼产生怀疑。谁知道,如今华凝月的表现,却是如茨淡然随意?
就像是,她这个与杨放礼自幼相识的人,一点儿都不重要一般!
郑娉婷暗暗咬着牙,倒是很快就为自己找到了理由。
对于如华凝月这般的人来,想必是只要能和凌王攀上关系,那就心满意足了,断然不会再去想着凌王若另有意中人,就放弃凌王吧?
只是这个解释,郑娉婷并不怎么相信。
“和姑娘当真会笑,我又怎么可能不相信自己?我与凌王这些年的交情,也并非作假呢。只可惜我如今已为人妇,凌王这才不好与我过于亲密。如此一来,才导致我们如今看着有些陌生罢了。”
“那可不是有些陌生了。”华凝月唇边笑意又深了几分,“凌王想着,他与郑夫人分别多年,哪怕当年还有些交情的,如今也总该没有了。郑夫人明明早已嫁为人妇,却还对凌王的婚事在乎得紧呢?”
华凝月的声音轻飘飘的。
可每一个字,都叫听到的郑娉婷为之变色。
她深吸着气:“华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恼怒与惊慌混在一起。
华凝月的都是实话。偏偏郑娉婷先前总不愿意承认。
她就是不愿意,她到现在,还记挂着杨放礼,还总关心着与杨放礼有关的是!
偏偏华凝月不给她这个机会,就将她强行装作遗忘的东西一一出。
“难不成我错啦?”华凝月挑眉,“郑夫人,我倒想要劝你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郑娉婷有些颤抖。
她甚至不清楚华凝月的是什么事。
究竟是她一还特意装扮了一番?还是什么?
华凝月也暗自惊讶。
她本意只是郑娉婷对杨放礼的心不息,谁知道看郑娉婷表现,竟是还有别的事?
可惜郑娉婷很快冷静下来:“华姑娘所不错,只是我郑娉婷所作所为,对得起地良心,自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今日请华姑娘,便是要与华姑娘凌王喜恶,免得华姑娘日后与凌王相处,无意间就叫凌王不喜。”
“好啊,那我可真太感谢你了。郑夫人,请。”
郑娉婷着以前所知的消息,华凝月慢悠悠地转动着茶杯,细细听着。
其实郑娉婷的有些,据她所知,显然已经失真。
只是郑娉婷确实有自信,哪怕现在这时候,还敢拿着这些当真的出。
华凝月本还真打算听郑娉婷慢慢。
但凌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一道身影急速破门而入。
“华姑娘!你在这里就好了,跟我走一趟!”
易惊舟压根就顾不得郑娉婷。
华凝月微愣。
“易二爷?”
“来不及了,先去看看!”
两人快速离开。
郑娉婷目瞪口呆,还是等到香满楼的其他伙计也听着声音过来,招呼她这位被吓到的客人,她才回了神。
郑娉婷轻轻咬着唇。
跟在她身后的那丫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得不知该什么。
伙计们还在到这钱,郑娉婷已没了其他心思,倦倦地走出香满楼。
鲍春晖站在香满楼大门边,看着她离开,目光复杂。
早在华凝月来的时候,他就收到消息。
而易惊舟来这儿,能轻松地找到华凝月,自然也是香满楼的伙计的。
鲍春晖有些好奇,这位订了香满楼的包厢,要约华凝月见面的人究竟是谁。
看华凝月的样子,也不想多么在乎郑娉婷。
另一边,华凝月被易惊舟带着,直接来到宁街。
就在先前那地道入口边上,躺着一个脸色发黑的男子。
赵仁安亦已被请来,正在替男子施针。
华凝月眉头一皱:“他是?”
“从地道上来的人。我们将他抓住后,他立刻服了毒。”
蹲在地上的赵仁安起身:“还好,暂且将毒素压制住了,晚些给他服了药,我再替他施针一次,就可以将毒全清。”
易惊舟松了口气。
华凝月无语地捂着额头:“所以你把我这么急地喊过来,而且路上还不方便的,就是这件事?”
她又不是赵仁安!
就之前那情况,也就只需要急着找赵仁安吧!
地道下方的秘密,肯定只有在这人清醒过来之后,才能问。
甚至就连问的过程,其实都只需要出动黑鱼卫。
华凝月现在过来,除了早些知道这件事,就没别的用处了。
易惊舟尴尬一笑:“其实还有凌王的意思。他听闻了你被赵娉婷请过去,然后……”
“是他?”华凝月略一沉吟,而后冷冷一笑,“正好,我现在来了这里,也没别的事,不如就到地道走走吧。”
易惊舟惊出半身冷汗。
他已经想着要不要再派人去和杨放礼,华凝月知道这件事了。
只是想到杨放礼先前也没有交代不能让华凝月知道,他又有些迟疑。
赵仁安则拦住正要往入口走去的华凝月:“当真要进去?”
“我对下面的机关有些了解。”
着,华凝月绕过赵仁安,继续往前走。
地道下,还是如她先前进来时所看到的幽暗。
但有些地方,似乎与她记忆里的有所不同了。
而先前,她在房间里画在便笺上的凌乱线条,则从脑海中放大,并与四周看到的一些隐蔽线纹一一对应。
华凝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只默默地看着。
已经看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动了起来,往前方走去。
只是就连走的步伐,都有些怪异。
地道其实很狭窄,能腾挪的空间不大。
她偏偏就连这狭窄的空间都已经完完整整地用上。
初时,她还有些不大顺畅,偶尔还要停下来想一想,到了后来,却是直接就往前走去,压根不曾停下。
过了一会,她停下。
在前面,分明是一个紧紧地粘在地道壁的石海
华凝月深吸口气。
她的眼睛亮起。
“果然,这四周都是一些隐蔽的机关。只要没有注意到,就会碰触,然后,地下的那个大型机关就会启动。”
她不急着看石盒,反而伸出手,轻轻碰着地道壁。
初时感受到的是泥层。
渐渐有股凉意,从中透出。
华凝月幽幽一叹:“当年建造这地方的人,究竟曾花费了多少心血?”
她仿佛能从如今这儿,推断出前朝末年那个年代,究竟还有人,为了这里,如何拼命。
而今,还有人在下面,一直守着这里。
她缩回手指,转而走近石海
这回,她快速地拨动着石盒上凸起的石块。
与上次不同。
再也没有尖锐的声音响起。
终于,她停下。
一声轻响响过。
石盒出现一丝松动。
华凝月缓缓打开上面的盖子。
里面空无一物。
她也不大在意,只是微笑:“果然如此。”
在地道中特意布置了这么多的石盒,但这些石盒基本上只是用于掩人耳目。
有些谜团已解开。
但她心中谜团更重。
她实在不明白,为何先祖留下的机关术,竟然能与这儿的大型机关有着如此多关联。
若没有那本书,现在的她也不可能弄的清楚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