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柒感受到胸口这一袭的疼痛有些消退,稍稍松开揪着衣襟的手,抬眸看他。
面前的人,不再是白日里那个说着霸道的话,却温柔吻她的李暄。
此时他的温柔,让人不寒而栗。
苏柒动了动唇,却像是失了声一般,说不出来话。
又一阵钝痛袭来,苏柒闭眸忍了忍,额间冒出了冷汗,耳畔却传来李暄衣衫摩挲的声响,他站了起来,温声叙述了一件事。
“上次你昏倒,曹医师给你诊脉说你心脉有所伏毒。”他抬脚将苏柒身边的凳子轻轻踢开,把手中的木盒放进了她的怀里。
苏柒捧着木盒一愣,而李暄弯腰伸手直接将她拦腰勾膝抱了起来,稳稳的放在了幕珠帘后的贵妃榻上,他身上冷香气息萦绕着她,而他也低头看她。
“解药是不是就在这个盒子里?”
苏柒眸中一颤,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木盒子,蜜糖香甜的味道透过木盒,丝丝缕缕的飘荡在空气中。
“嗯?”李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却开始冷了起来。
“回话。”
苏柒眨了眨眼眸,触及到那一潭深渊。她的眸中是一望无际的死海一般,没有惧意,就是古井无波,含着对世间的漠然。
一点也不像她这般年纪该有的眼神。
“殿下不都猜到了吗。”她被胸口的愈来愈重的疼痛折磨着,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
“这个毒,叫寸断。”
令人一步一步,肝肠寸断的疼。
“这就是你的主子控制你的手段?每年生辰,再给你送一颗寸断,以毒压毒?”李暄被她的回答给气笑了,挑起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
“即使如此,你还是不肯把知道的都供出来?”
苏柒疼的冷汗往外冒,手指蜷缩在一起,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袖,默认他的话。
“本王猜,魏秋月也服用了这个寸断吧?”李暄突然话锋一转,道。
“你那么爱吃糖,她利用李逸之传信给你的时候不是也给你的是个糖匣子?但是她对李逸之动心,你说她的主子还会给她送毒药吗?”
苏柒闻言,心底一凉,本还余留的半分暖意,如今荡然无存。
李暄什么都知道。自然,她也无法隐瞒他。
燕国靖王,令诸国多少人闻风忌惮,即便他什么也不做,也能观一叶而知秋。
随之而来的钝痛让苏柒猝不及防,闷哼了一声,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的迟迟不肯落下。
“疼吗?”李暄握着她攥紧的手,强势的将一根一根掰开,拿走了那个盒子。
“不……”苏柒下意识的追逐着,口一送,便忍不住的大口呼吸,再也压不住胸口的疼痛,轻的只有气声。
“求殿下放过……魏姐姐。”
“阿柒,你这么为她求情?”李暄随手将盒子放在了一旁桌角上,是苏柒够不到的距离。
转而握住那纤细的手指的手,微微用力,让苏柒的注意力从胸口转移到他身上,李暄语气冷冷淡淡,但说出的每一句话,却都比寸断还要有力的,重重的击在苏柒心底。
“但是你的魏姐姐从头到尾可都不知道,你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苏远的小女儿,也根本不是周国人吧?”
苏柒被他握在手里的指尖猛然一缩,却被李暄有所预料的收紧了力道,她诧异的看着他,一下子,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李暄以静制动一直不曾出手的理由。
“是方厌……告诉你的?”
傅霆离燕的时候,送来了她的墨玉石,告诉了李暄她的乳名,叫宁宁。
傅霆再来燕找月玉婵的时候,方厌和李暄交易,告诉了他,她是怎么混入周国,又是怎么来燕的。
——
“在下知道,周国礼部副使苏远,在良县确实有个妾室。”
那日茶楼,方厌摸着怀中放着金条的盒子笑眯眯道。
“那妾室家中无长兄,当初回娘家侍奉重病的双亲,为苏远生下女儿,但几年之后,这妾室与山中猎户相恋,之后有一日幼女在院中失足落井而亡,病重双亲当日也活活气死,妾室和猎户得了一笔重金,当夜便跑了。”
方厌神秘的压低了声音,像是说书先生一般,讲的让人身临其境。
“而后殿下猜猜怎么着了?”
李暄则是不耐烦的敲了敲桌案,提醒他快点说。
“当夜,便有一个女子带着女儿住到了这家里,直到女儿及笄被接回苏家。苏远是个清官,微权薄势的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说这女子是他的妾室,那自然就是他的妾室,说这女儿是苏柒,那她便是苏柒。”
末了方厌笑了笑,“不过在傅家呆了几个月,便让我家公子倾心于她,其貌不扬的小丫头,着实叫方某佩服。”
“之前呢?”李暄复又敲了敲桌子,问他。
“到周国之前呢?”
“那就不是在下能知道的了。”方厌摊了摊手:“可能周国之内,除了我家公子,无人知道她的来历。”
——
“你的主子偷梁换柱,杜撰出一个活生生的苏柒,骗过了所有人。”李暄握着她的手,俯身在她耳畔温声道,眼眸微微眯起。
闪过一丝杀意。
“所以,你到底是谁呢?”
灼热的气息沿着耳廓一直钻进她的心底,比那寸断还要可怕的,紧紧攥住她的命脉,男子离得太近,每一个字都低沉而富有磁性,轻柔的,使她不自觉的打颤。
“啊!”一阵比方才都要重的钝痛袭来,仿佛一记重锤硬生生砸进脑子里,苏柒下意识的挣扎起来,身体想要蜷缩起来,却被李暄强势的摁住,不容拒绝的一寸寸揉进怀里。
温厚的大掌抚过她的脑袋,青丝温顺的滑落在肩背上。
苏柒的意识被这一轮的痛给剥夺了七八成,一口咬在了近在咫尺的肩头上。
李暄丝毫没有在意,仿佛咬的不是他。刚要开口再添一把火候,却听到苏柒意识模糊间,几乎是无意识的说了一句话。
细不可查的声音,偏偏李暄听到了。
她说的是,“殿下……我好疼……”
李暄抱住她的身子微微一顿。
“殿下……我疼……”苏柒依然在细微的挣扎,这次的呼喊却比之前的要清晰一点。
李暄顿了良久,直到苏柒这一次的钝痛即将过去,软着身子伏在他怀里,浑身就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全是冷汗时。
突然,窗外的风戛然而止,只听他叹息了一声。
伸长手臂,打开了一旁的木盒子拿了过来,甜腻的糖香弥漫了整个屋子。盒子里的糖纸五颜六色,他递到了苏柒微微睁开发怔的眼下。
“是哪一个?”
苏柒被疼的回不过神来,迟疑了好久才缓缓抬起手臂,摸出了一颗看似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蜜糖。
李暄了然,放下糖盒,替她剥开了糖纸,把糖放进了她的嘴里。
甜味入口,苏柒含着糖抬眸看他,眼中有一丝疑虑不解。
李暄则将她再次抱起,走进了内室的床榻上,白皙而微凉的手覆在了她的双眸上。心底微叹,一直以来每一步棋他都运筹帷幄,但这确实是他头一次,有了片刻的犹豫。
“睡吧,以后再说。”
苏柒长长的睫羽扫在他的掌腹,眼前一片黑暗,听不出他是什么情绪。她开口,沙哑的嗓音不如以往的好听,轻声道。
“我喜欢你,不是假的。”
话落,没有听到李暄的回答,她便很听话的闭上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