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使团待在君仪城中,礼部的侍郎整日作陪,许渊闲时逛一逛燕国风景,品酒赏舞,自在悠然。
而反观燕朝之中,自李暄回来之后便暗潮汹涌,李弘承蚕食了将近两年的势力,怎么会轻易再还给李暄?
一直拖到春闱狩猎之后,他才松口靖王还朝的事。
而李暄上朝没几日,他所有的提议到了李弘承这里就没有顺利过的,如此几番,大家便都知晓了燕君对靖王的意思。
李暄对此恍然未觉,照常的上下朝,时常同崔修元几个好友一同品茶。
就如同这日一般,崔修元做东,请了李暄到毓仙居后的桃溪柳陌中赏花,浅粉色的桃花枝繁叶茂,盛妍斗艳。
“听闻太尉快已经踏上归程了。”崔修元挤眉弄眼的看向李暄,“先恭喜宿川兄好事将近。”
太尉带着辽国的国礼回来之后,李暄便要成婚了。
李暄瞥了他一眼,同样恭贺道——“彼此彼此,听闻崔大人暑后就带着夫人回君仪了。”
“可不是吗。”崔修元就当听不出他的打趣,喜滋滋的说“媛儿都好久没有见我了,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她爹我。等他们到了,我就找个好先生给媛儿启蒙。”
“还有你那破宅子,我会找人先行帮你收拾收拾。”李暄品了口茶,淡淡道。
“嘿嘿嘿,多谢宿川兄。”崔修元乐的不行,抬手宛若饮酒般豪迈的将一杯茗茶饮尽,转而故显殷勤的为愿意替他修院子的好友倒茶。
只是茶倒到一半,崔修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歪头寻思了一下——“对了我想起个事。”
“那日你让我放进那小孩屋里的玉佩到底是谁的?干嘛放他那?”
李暄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为何这样问?”
“啊,是我那日出来的时候好像看到有谁在我之后也进了那小孩屋里,我躲了会他没看见我。这不才想起来,那人会不会把你要留的东西给顺走啊?”
崔修元看起来是个白面公子,实则神经大条这点,他不输于任何武夫。
“……无事。”李暄垂眸饮茶,“左右也是给他们看的,但是他们看不看得到都行。”
崔修元脑子转了转弯,略一琢磨,低头小声问——“宿川兄,你不会还在布局吧?”
“恩?”
“你这个样子……”崔修元咽了咽口水,喉结微动,才打趣道。“我感觉明日早上有人告诉我雁行军逼宫让李弘承禅位我都信了。你真……没那个心思?”
李暄笑了出来,长长的剑眉没入发梢,眉眼抬起间神色淡淡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莞尔,举手投足间透着从容不迫。
“我真没有布局。”他道,语气有些无奈,“我想放手看看他会如何选择。”
李弘承从小就是李暄一手护下成长起来的弟弟,他的品性李暄再了解不过。一直把持朝政除了私心之外,也是李暄一直觉得李弘承没有资格。
既然李弘承觉得他自己有,那李暄便放开手不管,让他看看李弘承与他针锋相对的本事。
“如果可以,谁不想做一个闲云野鹤呢?”李暄笑着,望这院子中的桃花盛景,饮一杯茶。
正午晟阳,却照不到亭中他的身上。
与此同时,燕宫的宣仪殿内,李弘承屏退了左右,咬牙看向殿内的丞相。
“宋卿你再说一遍。”
躬身站在殿中央的宋自衡顿了顿,又说了一遍方才的话。
“老臣查实,辽国使团中的那个孩子,正是君上的亲生子,证据在此。”
李弘承盯着他手中的密信和一个小小的青瓷瓶,咬牙攥紧了拳,半晌之后才平复了一些,唤了一声“李遗。”
从身后走出的李遗微微一俯身,便上前从宋自衡手中拿了青瓷瓶和密信检查,而后递到了李弘承面前,点了点头。
那就都是真的。
这几年李弘承也有过几个后妃,但却迟迟没有子嗣。唯一的孩子,便是当日暮日斋的魏秋月之子。
那个本该葬身火海的孩子,和同样该死的苏柒一起出现,说是凑巧打死这群人都不信。
李弘承默然,猛地起身一掌拍在桌案上,听得殿外宫人们心底一颤。
宋自衡措辞了一下,上前一步道“君上,如今我们可以……”
“不行。”李弘承打断了他,姿态未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又强作镇定道。
“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君上……”宋自衡还想说些什么,只见李弘承又拍了一下桌案,双手撑着桌案上抬眸看他。
“孤说,先当不知道这件事。”
苏柒变成辽国郡主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但她身边跟着个至今没有说明身份的孩子是所有人都看到的。眼看着辽燕联姻在即,若是此时说出此事闹翻了脸怎么办?
这是国婚,岂容差池?
别说是个孩子,哪怕这个孩子在人前过了脸,该消失的话,照样一夜之间无声无息。
李弘承不愿。
宋自衡多年的老狐狸,一寻思便知道,心底叹息了一声,面上却还是躬身道。“是。”
“君上若无吩咐,老臣便告退了。”
话落见李弘承点头,他便一步一步退了出来。
“丞相大人。”张平笑着迎了上来,示意他看向水榭之外,“杜大人在外面等您很久了。”
一道身影静立在路侧,见宋自衡走来,拱手行礼——“老师。”
杜砚恭敬的跟在宋自衡身后,迟半步走着。
青天白日下,燕宫的宫道上空旷无人,宋自衡道,“你料的没错,君上的意思和你想的差不多。”
杜砚笑了笑,谦逊道“是老师教的学生才好。”
“杜砚,你是个人才,尤其是做了吏部尚书之后,你越发的不错,也不负老夫的期望。”宋自衡说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尤其是在揣摩人心上,你很有天赋。”
“老师过誉了。”杜砚更加恭敬。
“此次证据搜的很不错,”宋自衡道,顿了顿还是问了一句“驿馆一趟,真的没有查到额外的东西?”
杜砚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垂眸应是,——“只采了血,并没有异样。”
听他如此说,宋自衡缓缓点头,便不再起疑。
杜砚一路跟随,时不时的和宋自衡聊些话,终是走到了丞相府门前。
“走吧,今日你师娘做了你爱吃的糖醋鱼。”宋自衡道。
杜砚摇了摇头,笑“怕是要辜负师娘的心思了,学生衙里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完,得赶回去。”
闻言宋自衡也不好留人,便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你去吧。”
杜砚笑了笑,行礼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