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杨维祥,夏珏身材矮、面庞浑圆,留着一把长短合症修剪精致的黑色胡须,时常面带笑容,显得和蔼可亲。
在墨烟心里,夏珏有着“杨维祥的拥趸”这一定义,然而在几次观察之下,墨烟发觉他看上去更加接近于一个左右逢源的“骑墙派”人物
从他竟然亲自登门祝贺乐平王乔迁,便可见一斑。
至于是否真的如此,则不得而知。
不过夏珏在朝中颇具善名、风评较好,也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大学士竟然拨冗亲来?这可真是令本王门额生辉,平添几分墨香了。”乐平王热情地起身行礼,招呼他坐下,“来从前夏学士也曾给本王讲学。今年本王不常陪同皇兄谛听经筵了,想来夏学士……”
“啊,微臣如今是负责安排经筵之人,自己倒是讲得少了。”
“原来如此。”乐平王爽快地大笑起来,“那本王便不必那般内疚了。既然不是夏学士讲学,少听几次也无妨吧?”
虽言辞粗鲁无礼,恭维之意倒是直白。
倒不如因为过于直白的缘故,听着简直有过分夸张之嫌。
夏珏连连摇头些“卑臣的才学可不比某某翰林、某某学士”之类的话,但并不劝邀乐平王参加经筵或是多加学习。他始终是笑呵呵的样子。
“王爷这犬真是玲珑可爱。”夏珏看向一旁墨烟怀里抱着的白色狮子犬,“可是先前秋社宴上,裕平王提起的那只?”
“是的,正是五叔送给我的。”
提起自家爱宠,乐平王的笑容真实了不少。
“墨烟,把秋宵月给夏学士看看。”
“是。”
夏珏兴致勃勃地整了整袖子,看着那只犬。等到墨烟走近了,他便伸手抚摸犬的额头和耳根。他的神情和蔼,动作娴熟。秋宵月也很给面子,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得体。
在这时,他状似不经意地抬了抬眼睛。
“啊,原来是墨烟公公?我还以为是个重名的孩子呢,没想到就是墨烟公公。”
夏珏一向与后宫各个大太监有所往来,三不五时相谈送礼。他不算是“标准意义”上的“模范文臣”。因此若是有什么言官想从他身上做文章,多半会以此为由头。
不过他与莫迟雨的确是不太亲近的。
夏珏看着墨烟道:“难得见墨烟公公一次,往日都是跟随在莫厂公身后。在这儿见到,倒是稀奇呀。”
墨烟笑了笑,没有话。
“不会是厂公将这孩子送给殿下了吧?”
“不不不,当然不是。”乐平王连忙挥挥手,“不过是莫厂公怕本王在这儿闷得慌,就让墨烟公公过来陪陪我。”
“那倒是,你们年轻人啊,还是得跟着年纪相当的孩子在一起玩才高兴。”夏珏笑着揉揉秋宵月的耳朵,收回手站起身,“那老夫便先行告退了。等下回王爷在府上安顿好了,老夫再来拜见。”
“夏学士太客气了。”
等到夏珏离开后,乐平王吩咐收拾茶水闭门谢客。
他看起来稍微有些心神不定。
“来本王年岁也不了,但就是害怕那些给本王讲过课的老先生……”乐平王照例些玩笑话自损。
但墨烟总觉得夏珏口中所谓的“安顿好了”另有他意。
“墨烟?”
“是。”
乐平王看着她和她怀里的秋宵月,笑了笑:“最近凉了,本王一个人睡半夜老师觉得冷。墨烟公公一个人睡,会不会寂寞?”
墨烟不禁在心里长叹。
“墨烟并不觉得与人同眠有何乐趣。”不,这是假话。
“你谎。”乐平王撇了撇嘴。
她起先露出了苦笑,随即把苦笑变成假惺惺的哂笑:“既然王爷怕冷,就抱着秋宵月睡好了。我允许了,想必它应该也不介意。”
“看来我得想办法抓到一些你的把柄才校墨烟公公,你能不能给点提示啊?”
“墨烟行得端坐得正,倒是王爷,不还有点儿把柄在墨烟手上么?”
乐平王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你那……救了我。我还没有过谢谢。”
“墨烟秉公办事,殿下无需言谢。”
“我以为你救我,是因为你有把我当朋友。”
墨烟一愣。
“……比起您的。或许我更倾向于自己是在报答您收留了秋宵月。”
青年沉默了片刻,笑道:“什么时候本王在你心里能胜过一条狗,本王也就该满足了,是不是?”
“王爷别这样的话。”
“就交个朋友,不好吗?本王喜欢些轻薄话,你只要像现在这样装作没听到就好了。”
“王爷折煞墨烟了……墨烟没有这个福分。”
“那你,皇兄和莫迟雨难道不是朋友吗?”
“当然不是。”
“可在我看来,就是的。”
墨烟抬起眼睛看向青年的脸。或许在他们那位圣上更为年轻时,会有与此相似的一张脸,会有更加相似的神情当然,也或许压根就毫不相像。
“不是。”她坚定地回答。
“你、你凭什么这样肯定?”乐平王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耍赖意味。但不知怎么,墨烟视此为一个好兆头。
“因为墨烟希望督主长命百岁。”她脱口而出。
乐平王和她面面相觑,花费了一番功夫回味这句话,然后一起变得哑口无言。
法事进行到第九的时候,距离中秋节已经不远了,月亮开始变圆。
司空子一也要准备回宫为皇室的阖家安泰祈福。
临行那日下午,他再次指引着乐平王走上祭坛,焚香、祈愿、投烧青辞。因为已经熟悉了流程的缘故,乐平王看上去轻松不少。据青藤纸上的祷文也有不少是他自己写的不知他会许下一些怎样的祈愿。
在仪式进行时,忽然隐约传来了杂音。
“咚咚”的铜锣声。
还有嘶哑的男子的喊声:“金脉……”
是从院墙外传来的声音。
乐平王停止了燃烧青藤纸的动作,好奇地抬起头来。
子一道人将手指按在铜铃上,终止了振铃的余音。随即那些原本在念诵经文的童子也合上了嘴巴。
院墙外的声响更加清晰了。在节奏粗糙的铜锣声中,可以听到男人在如此吟唱:“黑龙压良脉,流水不得通,大凶之兆!奇哉怪哉”
短短四句话,男子一遍又一遍嚷嚷着。
“阿吉。”乐平王撇头道,“差人把他叫进来。本王倒想听听本王的宅子有何奇哉怪哉之处。啊,国师。不知……”
他转向子一道人。
司空子一放下手中的铜铃,笑着:“也好。便让贫道一同前去会一会道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