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霜和鱼儿一路向南,起初路上还隐见残雪,越往南走,积雪愈少,唯见草木葱茏。冰雪,虽然摧毁了无数草木,却又在滋养着草木的新生。
涵霜妆扮成书生模样,怀胎已四月有余,腹部微隆,穿了宽大的衣衫,总算是遮掩住了。
若是再过一月,扮书生便不适宜了。
脸上,涵霜带了风暖送她的人皮面具,早已和之前的面貌不同。
如若不是面对面,距离极近地话,很难发现她是戴着面具的。
鱼儿扮作书童,她相貌清秀,但肤色偏黑,扮作男童,倒也极像。
每年此时,京师都有一场春闱。两人扮作上京赶考的学子,一路上来,倒也算是平安。
这一日,涵霜和鱼儿到了牛家镇,两人宿到牛家镇最大的一个客栈之郑牛家镇距都城也不过只有一两日行程了。
去岁,涵霜因为海上一战,龙承乾知晓了她是海盗之首,不知可曾向皇帝禀告。
现下,她进帝都,不知可否安全。涵霜在牛家镇住了两日,打听到并未有通辑她的告示,才和鱼儿一起向都城而去。
路上,不时遇见赶考的书生,她们二人夹杂在其中,看上去极其自然,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这一路行来,涵霜已将身上的首饰变卖殆尽,身上仅有纹银五两了。不过,好在已经到鳞都。
涵霜寻了一处便夷客找住下。
此番进京,只想去看一眼爹爹,便转道碧海,这一世,她不打算再回楚国。
涵霜没有直接到冷相府,而是先宿到了客栈,打算用完晚膳,再到府内悄悄去探望爹爹。
在客栈大厅用晚膳,隐约听到客人都在议论什么事。
涵霜凝神一听,心中顿时一滞,心底涌起无边无垠的冷意。她嘱托鱼儿在客栈呆着,自己出了客栈,运起轻功,向侯府而去。
弦乐当空,月华如练。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透出一种沁人心脾的可怕的冷。
涵霜的心头却是更冷,方才她从客栈人们的议论中得知,冷相蓄意谋害皇帝,现下已经入了京师诏狱,不日便将问斩。
涵霜心中,对爹爹,原本是恨得。此时回京,也不过是想暗中偷偷看他一眼,并未想和他见面。可是,听闻这个消息,心中还是痛极。
爹爹怎会蓄意刺杀皇帝?他对皇帝忠心耿耿,戎马半生,受了多少苦难。最终,要落的如此下场吗?
冷相府,朱红的大门紧紧关闭,门上贴着大大的封条,夜风灌来,吹得封条簇簇作响。涵霜从惯常出府的后墙番强而入。
下人们都已遣散干净,整座侯府静悄悄的,无人打扫,处处一片萧条狼藉,再没了昔日的繁荣与热闹。
原本是一点也不想再去见故饶,可是,终究还是不得不去。
五皇子龙无忧的府邸。
涵霜拐到龙无忧府邸的后门,轻车熟路地番强而入,越过前段日子居住的那间屋,心底一片惘怅。当日,她骗了龙无忧,去了碧海。不知,他是否怨她。
涵霜正要去龙无忧的居室,乍然瞧见她之前居住的屋,竟然从窗子里透出了晕黄的暖暖的光芒。
她心头有些诧异,忍不住向院内走了两步,这屋还有人居住吗?
只听得一声冷喝:“谁?”
灼灼的剑光便向她逼来,带着肃杀的冷意,原本守在门口的侍卫向她发招了。
涵霜一惊,闪身避过,淡淡道:“我是五皇子的故友,烦请通报一声。”
那侍卫收剑在手,眸光犀利地打量了涵霜一番,回身向屋内走去。
房门忽然打开,昏黄的灯光从房里透出,笼在那个立在门边的男子身上。
他一身家常的蓝衫,在灯下发着淡淡的光晕,光影之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只是一双黑眸,却一片灼亮,好似暗夜里的寒星。
是龙无忧,这么晚了,他竟然会在这里。
龙无忧瞧见涵霜,眸光忽而一滞,快步向涵霜走来。
“你来了。”他的声音斯文温煦,令人如沐春风。
涵霜点点头,道:“无忧,我今日来,是为了我爹爹的事情。”
龙无忧轻声道:“我知道,到屋里吧。”
屋内,依旧是涵霜当初离去前的摆设,一应东西,都不曾移位。
而且,整洁异常,没有一丝尘埃,很显然,龙无忧派人日日打扫。
“无忧,我想听听我爹爹的事。”涵霜抬眸,望向龙无忧。
灯光照亮了他的脸,不似莫寻欢那般夺目,如描如画,也不似龙卿燝那般俊美脱俗,如琢如磨,更不似风暖那般轮廓分明,如雕如塑。但是,他是清俊的,也是秀雅的,有王室的贵气,但却并不凌厉。
他的发仅用蓝色带子缚住,散发碎在耳侧,看上去极是干净。
“半月前,父皇遭到了刺杀,刺客被掳后,交代是冷相所派,然后便自尽身亡。那刺客也确实是冷相之前的部下,如今,事情已死无对证。”龙无忧沉声道,目光柔柔地笼着涵霜的玉脸,看到她脸上的忧色,他眸光沉了沉。
“我不相信爹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涵霜清声道。
“我也不相信,可是,父皇相信,我和朝中老臣联名为相爷求情,都被父皇据之殿外。”
龙无忧低声道,声音里透着难言的歉疚。
“无忧,你不必自责,若这件事是有心饶陷害,这件事确实棘手。今夜来,我只想见爹爹一面,不知道,你能不能帮这个忙?”涵霜抬睫问道。
龙无忧颔首,眸光在涵霜腰间凝了一瞬,便迅速转首,俊脸上掠过一丝苦涩。
“来人,备马车,我要到刑部大牢。”龙无忧沉声吩咐,温雅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动声色的威严。
门外的侍卫得令,慌忙去备马车。
刑部大牢。
涵霜扮成龙无忧的侍卫,尾随着龙无忧来到了大牢。
守牢的一看是五皇子,也未敢阻拦,恭恭敬敬提着灯笼,引着龙无忧和涵霜到了牢里。
牢室中一灯如豆,昏黄的光晕照出一个个缩在墙角的犯人。
他们全都一动不动,无力地靠在墙上,一个个面如厉鬼,身似骷髅,只余一口气在胸口,似乎在等着解脱的那一刻。
恐惧,饥饿,无助,让他们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了。
或者,对他们而言,活着只是煎熬,死去才是幸福。
涵霜烟波流转,悄然观察着牢里的守卫状况。
不愧是刑部大牢,果然是守卫森严,想要劫狱,怕是很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