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首,视线掠过涵霜担忧的脸,柔声道:“绯城不是久留之地,你带上诚儿到别院去吧。”
涵霜抬眸望向他,看到他眸中殷切的期待,她的心微微一滞。
他竟然要她去别院。
别院,那个不堪回首的地方。
涵霜盈盈笑了笑,摇了摇头,从他怀里将诚儿抱了过来,淡淡道:“谢谢你救了诚儿,我十分感激。但是,别院,我是不会去的。”
龙卿燝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苦涩,他救得也是他的孩子,可是她却向他道谢。她就当他是一个陌路人。
“那你就回东龙岛,总之,这里是不能再待下去了!”龙卿燝压抑着心头汹涌的波动,定定道。如今,他又损失了过半的功力,暂时不能恢复。
“这个恐怕就不劳你费心了。”涵霜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龙卿燝眼神一暗,知晓现在和她有些话是讲不通的,但是,有件事他必须要问,遂低声道:“那你告诉我,四年前,是谁将你从崖下救走的?又是谁,将你送回到东龙岛的?”
涵霜将诚儿放到床榻上,为他盖上锦被,黛眉轻辇,清声道:“我不知道,四年来,那个救我的人,他从未出现过。不过,我记得昏迷前看到一个穿蓝衣的男子向我走来。”
“蓝衣?”龙卿燝轩眉一凝,只这一个线索太贫乏了,世上穿蓝衣的人又何其多。
“那你醒来时,是在哪里?守在你身边的人,都是谁?”龙卿燝继续问道。
涵霜淡淡道:“是在田家村,是一个渔村,救我的是田氏夫妇。我猜是救我的人,将我扔到了他们村庄外,我才又被他们救了回去。”
龙卿燝点零头,缓缓俯身,长指抚过诚儿玉白的脸,眸光变得极其温柔宠溺。最后,他恋恋不舍地起身,缓步离去。
上冷月如勾,凉风习习吹拂。
荆无霜和龙卿燝回到王府时,已经是寅时了。
夜色如墨,他在书房内卓然而立。
荆无霜望着龙卿燝眸中的落寞,他知晓这次主子肯定没求得原谅。是啊,当年的伤害,是多么的大,绝不是一言两语就能原谅的。
只是,这样僵持下去,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荆无霜的心,也不知不觉开始沉落,一股焦虑升腾上来。
“主上,你王妃她会回东龙岛吗?”荆无霜担忧地问道。
“会的!”龙卿燝淡淡道,以她的聪明,不可能不知晓绯城如今的复杂形势。
“传夏林过来!”龙卿燝沉声道。
门外的侍女答应了一声,应命而去。不一会儿,金总管疾步走了进来。
“夏林,往兰坊再多加派些人手。”龙卿燝沉声吩咐道,凤弈出现在绯城,他不得不防备。不过,他暂时还不能动凤弈,这一点他很清楚。若是凤弈被擒,北国不足以和楚国抗衡,他这个领兵作战的抚宁王对于楚国也便没有价值了。
“是!”夏林应声道。
“明日,你派冉田家村走一趟,打听一对姓田的夫妇,看四年前,都有什么人和他们接触过!”龙卿燝沉声道。
“是!”夏林沉声道,又禀告道,“主子,今日子时,王妃被一辆神秘的马车送回来了。”
“哦?”龙卿燝淡淡地挑了挑眉,他已经猜到掳走墨染的人是凤弈了。他将墨染送回来也在意料之内。
“本王知晓了,你们下去吧。”夏林和荆无霜缓步退去。
室内只余龙卿燝一人。
他深吸一口气,眼眸里漾起了伤感的汹涌,胸膛里的担忧和疼痛互相攀附着,翻滚成炙饶岩浆,几欲喷薄而出的火焰蔓延开来,烧灼成他的心。
眼前,她白皙的背上蜿蜒的疤痕,和诚儿不断战栗的身子交相在眼前闪现,胸臆间,被他一直压抑的气血翻腾了上来,他蓦然转身,狠狠地一拳捶向墙壁,口中的鲜血和拳头一起击在墙壁上。
他没有用内力,这一拳砸在墙壁上,在墙壁上砸了一个深深的洞,鲜血从拳头上漫出。
他缓缓地收回拳头,拳头曲张开来,掌心里空空如也,似乎是抓住了什么,又似乎是放掉了什么,最终,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抹去唇边的血色。
他静静地站在屋内,烛火将他的身影投射到对面的墙壁上,那样落寞,那样冷傲,混合着哀伤和苦涩。
涵霜坐在床榻旁,纤白的手抚过诚儿白皙的脸,清眸中荡漾着柔柔的神色,她轻轻地心地贴近诚儿的脸,感受着那细腻的触感,一颗心好似软化成了水。
她的诚儿,终于不再受寒毒的折磨了,喜悦的泪在眸中凝成,一滴滴落了下来。
“娘亲,你怎么了,是不是诚儿的病没法医治了?”诚儿不知何时睁开眼,伸出手去擦涵霜脸颊上的泪珠,纤长的睫毛忽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瞧着涵霜。
涵霜看到诚儿醒了,抹去眸间的泪,眯眼笑道:“娘亲这是欢喜的,你的寒毒已经驱除了,以后,诚儿再也不用受寒毒折磨了。”
“真的吗,那诚儿太高兴了!”诚儿一双黑眸弯成了弯月形,喜不自胜,“娘亲,是璿王救了诚儿吗?”
“不错!是他损失了一半功力才帮你将寒毒驱出体内的。”涵霜轻声道,对于这件事情,她不想隐瞒诚儿,他有权利知晓。
诚儿神色一凝,随即满不在意的道:“哦,那璿王倒是一个好人啊!
“是啊,是个好人!”涵霜凝声道,不知诚儿知晓这寒毒是拜他所赐,又会怎么想。
“娘亲,你的手怎么这么冰?”诚儿将涵霜冰凉的手笼到自己袖子里,静静问道,“娘亲,诚儿害娘亲担忧了。”
涵霜握着诚儿柔软的手,一颗心软的像要被融化,她的诚儿,总是这样懂事,这一世,她只要诚儿就足够了。
侧首凝望着不远处跳跃的烛火,眼前似幻化出龙卿燝那章绝世俊美的脸庞来,优雅而贵气。
背部的肌肤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滚烫的泪水。
冷情淡漠的王,竟然也会哭!?
或许,他已经为当日的行为感到后悔了,可是那又怎样?
如若不是她在跌落悬崖时,选择了自救,如若不是事先从荆无霜那里要了那么多的保胎药,如若不是有人救了她,如若,没有这些如若,这世上哪里还有她和诚儿?!
所以,对于龙卿燝的泪,是忏悔也好,心疼也好,涵霜并没有太多的触动。或许,是因为她的心已经硬了冷了,再不是当年那个为爱痴狂的女子了。
这次,对于盗药,她明明盗了五粒药,可是他却选择了相信高妙音,认为她盗了十粒药。
是以,给了她五粒药后,便再也没有来送药。直到她今日不得不去王府寻他,他今夜才肯来为诚儿送药。而今日,见到伊良时,涵霜明明已经看了出来,高良的寒毒已经解掉了。
如若,荆无霜没有研制出药物,真不敢相信诚儿会怎么样?
“娘亲,你在想什么呢?”诚儿眨眼问道。
涵霜抚摸着诚儿的头顶,微笑道:“没什么,诚儿早点睡吧!”
“娘亲,我想起一件事来。”诚儿抬眸道。
“什么事?”涵霜心中微微一滞,她最怕诚儿问她关于龙卿燝的事情了,她感觉,诚儿似乎已经知道龙卿燝是他的爹爹了。
“娘亲,方才狂医和我了一会子话,我想还是告诉娘亲的好。他啊,那日王去香渺山拜佛前,那个伊良的娘亲去找璿王,是丢了十粒药,璿王就又给了她十粒。璿王从山上回来后,就去她那里要药,结果,她伊良这次寒毒发的很急很猛,她已经十粒药都给伊良吃下去了。王只得让狂医研制药草,是他要研制不出来,就要了他的命。方才,狂医在我这抱怨了半,是为了给我研制解寒毒的药丸,十来,马不停蹄,跑遍了附近的高山峻岭,才凑够了药草。又用了一味奇药代替海外才有的那味药,才研制了出来这药。”诚儿低声道。
“哦……”涵霜轻轻哦了一声,心中却略有吃惊,原来,他是去向高妙音要药了。不过,高妙音真是好狠啊,藏起了五粒药,或者她根本就已经毁掉了那五粒药,又将仅余的十粒药全部给伊良服下了。亏得当年,她还曾经救过她的命。这个侍奉神佛的祭司,原来竟是用这样一颗心来侍奉神佛的吗?”
涵霜心底,有些悲凉。
她以为高妙音是圣洁清高的,之所以后来陷害她,是为了和她争宠,她虽不芶同她的想法,但却也可以理解。
而如今,那药明明够救两个孩子的命,她盗药时,还尚且为她的孩子留了一半。
可是,她竟然藏起了那一半,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难道,她这样做,不怕龙卿燝看穿她的为人?
不过,她在龙卿燝心中就是月中女神,不管她怎么做,大概,他都不会轻看她的!
诚儿的寒毒已解,该是离开绯城这个是非之地了。
不过,月华和春香去了姑苏,当日,涵霜怕王府盗不出来药,是以兵分两路,派月华和春香偷偷去了姑苏,暗中打听欧阳丐那里是否还有医治寒毒的解药。而鱼,是思念爹娘了,回田家村去了。她们都还不曾回转,只能再等几日了。
趁着等待的时机,她该去见一见爹爹给她三万暗兵的将领了。
翌日,涵霜便孤身一人,去和那将领联络。
因为怕北斗南星轻功不济,甩不掉跟踪者,是以涵霜没带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