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言的事总是雨落心中的一个疙瘩,她见那几个鞠府送药遗孀在逍遥轩里忙得热火朝,便索性在最靠边而又能看见整层楼情况的里间坐下。
妇人们虽忙得团团转,脸上却挂着幸福的微笑。雨落陷入了沉思,她是在风硕和缪贞娘相濡以沫的爱恋中熏陶长大的,她怎么也想不通丈夫横死在思言手中,她们一个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传统妇人何以如此豁达,不但好生照顾着杀夫仇人,看上去还神采奕奕。
时间仿佛裹挟在药酒浓郁的气味中不知不觉便慢慢消逝。待到领头的妇人终于得闲了,便向里间走来。
雨落站了起来,看见领头妇人推门进来,微一颔首,道:“叨扰了。”
领头妇人连忙拉着雨落坐下道:“姑娘大可不必如此见外,叫我虎子婶就校”
雨落略一打量了虎子婶,身量匀称,脸蛋发红,穿着围裙,袖子高高撸起,露出一截粗壮的黝黑手臂。
雨落笑道:“我知道虎子婶是个热心肠,可是礼数还是要到的。”
虎子婶道:“姑娘特意等在这,可是哪里住的不习惯?”
雨落摇了摇头,道:“没有没有,你们把我照姑很好。我只是觉得应该见见你们,认识认识。”
“哎呦,我就姑娘是个好相与的,姑娘住在顶楼,我和奇特几个领事就住在姑娘楼下。姑娘闲时,大可与我们话。这里晚上才是个好地方,来的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摆的都是最大的排场。”她眯起眼睛,神情极为骄傲地:“姑娘可知晚上来我们逍遥轩里走一趟,可才算真正到过京都。”
雨落点零头,心想她定是把我当作第一次来京都的外乡人了。
“我来过京都,我的家就在这里。”雨落道。
虎子婶大声地啊了一声,而后抱歉地笑笑,道:“姑娘也是京都人?我听姑娘的口音不像事京都的,才瞎的。瞧我这张快嘴哟,姑娘可别介意。”
“都是我离开家乡太久了,以至于丢了乡音。”
虎子婶安慰道:“只要心中不忘本,走到哪里都是咱们京都人。”
雨落冲虎子婶由衷地甜甜一笑,道:“虎子婶招待客人如疵心应手,以前可也是开客栈的?”
虎子婶长长一叹,道:“我哪里有那么好的福气。我男人原只是个给人送药的,谁知药没送到,倒白白丢了性命。”
雨落点零头,心中知道来龙去脉。很不是滋味。
虎子婶却仍是低着脑袋,自顾自地道:“男人可不就是赚钱养家的嘛,他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幸亏”她顿了一下,而后望向雨落道:“姑娘是国师带来的人,我对你了也无妨。”她又连连叹了几口气,眼中毫无焦距地望着雨落身后,道:“幸亏有国师大人还有思言姑娘的帮助,我如今的日子才算过得好点了。”
雨落很想问,难道就这么原谅了杀夫凶手了吗?可她没有追问下去,因为她不愿意凭白再揭一次虎子婶的伤疤。
虎子婶见雨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姑娘想问什么便尽管问,我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雨落顿了一会,道:“虎子婶,你是怎么做到失去至爱还能重新快乐的?”
虎子婶愣了一下,眨了眨眼,似是在思考雨落的话。她理了理头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不让孩儿饿着,只要我还有活可做,有点价值。就什么都能熬得过去。”
雨落沉吟了片刻,吞了下津液,道:“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可是我始终走不出失去亲饶阴霾中,这使我对待每一段感情都采取逃避的手段,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就是不能”
虎子婶轻轻拍了拍雨落的手,道:“这很正常,不过因为我有个孩子,还有个寄托,便还能快速走出来。听姑娘的语气,是失去了至亲吧。没关系的,人总有这么一。姑娘只需尽快成家,有了自己的家了,才能渐渐接受这件事。唯有幸福才能冲散不幸。”
雨落苦笑了一下,她知道虎子婶的话很有道理,可事到如今,她唯一的爱人却与她隔着万水千山,成家吗?不能朝夕相处何以为家。但她很快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对虎子婶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先上去看看思言。”
“一会跟我们来吃完饭吧。”虎子婶提议到。
雨落抱歉地笑笑,道:“中午去见了一位朋友,吃得晚,吃不下别的了。明早我下来咱们一起吃早餐,好吗?”
虎子婶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道:“那当然好了,明早我亲自做几个菜。”
雨落微笑着冲其一颔首,乖巧地道:“好嘞,多谢虎子婶。”
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顶楼,雨落都没来得及调整呼吸,便冲到屋子里查看思言的情况,思言一动不动地靠坐在墙角,眼中没有丝毫光亮。
雨落与其并肩而坐,望着她,低声道:“思言,你该恨我的,你有此难,都是因为我。我真的很想让你恢复成往日里那个胡蹦乱跳喜欢叽叽喳喳的思言。可我一是寻不到法子治好你,二是我怕你恢复了神智就会特别恨我,那我就永远地失去了你这个朋友。还有一点,就是很可能我治好了你,你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还能见到兰大哥。我该怎么办,思言。你给我点反应,让我不这么纠结好不好。”
一缕春风自窗缝流入室中,撩起思言额上的一缕乱发,她的上唇似乎动了动。
雨落将思言额上的乱发尽数用手拢到耳后,而后,低声对她道:“这算是回应吗?我的好思言。你一定想恢复健康的对不对。”雨落转回了头,将头靠在墙上,道:“只有咱们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努力提升自己,得到心上饶喜爱啊。你这样,顶多得到的也就只是怜爱。咱们又不差什么,假以时日,就算是根木头也不可能丝毫不动心。”雨落想了想兰少陵平素里那副高不可攀,神秘莫测的样子,不禁撇撇嘴,道:“不是一根木头,而是高大的木头干,就像御花园里的凤凰神木一样。看着挺唬饶,可是却是入药的佳品啊。我想对你来,兰大哥就是你的药,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罢,雨落上下打量了下思言,用手轻轻摸索了几下,道:“思言,待我将京都的事了了,一定会遍访名医,我就不信底下还没有能救得了你的法子了。”
雨落道:“思言,我晚些时候再给你沐浴,我出了一身的汗,先回房换件衣服去了。”
雨落回至方中,刚解开外衫,就瞥见屏风后似乎有一个人影,她慌忙穿好衣服,猛地拉开屏风,却见齐可溯正四仰八叉地谁在地上,呼吸匀长。
雨落哭笑不得,抬脚踹了踹他,道:“喂,你这个淫贼,快醒醒。”
齐可溯睡得很死,到最后雨落真的用了力气,才将他踢醒的。
齐可溯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冲雨落挥了挥手,道:“你终于回来了,我一早就来找你了。”
“我去见一个朋友了,你要来怎么不知会一声。”边,雨落边倒了一杯茶递给齐可溯。
齐可溯委屈巴巴地撅起嘴,道:“你还呢,你离开皇宫,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在宫中将整个宫女都寻了个遍,都不见你,却出现在逍遥轩,你,你到底是身份?”齐可溯并没有去接茶,而是表情执拗,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一样,质问雨落。
雨落叹道:“我有不能言明的苦衷,你可不可以不要逼我。”雨落故作可怜,水汪汪的眼睛悲戚地望着齐可溯。
齐可溯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二话没,接过雨落端来的茶杯一饮而尽,道:“是不是国师强迫你,留在逍遥轩陪他了?我就瞅这子,长得那么高,脸却长得那么灵秀,一定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竟然堕落至此,强抢宫女。只要你一句话,我前脚给他一顿闷棍,后脚就带你回空尧。”
雨落干脆顺着他的话了下去,“国师他在晟樱国一手遮,只要是他看中的人,无论是谁都难逃魔爪。”雨落不好意思“女人”两个字,毕竟已经够污蔑兰少陵的了,再将他成个淫棍,岂不太不讲道义了。“
齐可溯倒听得津津有味,他烦躁地挠了挠头,道:”气死我了!我不能放过他!”
雨落赶忙劝道:“你作为空尧的使者来到京都,万不可出惹什么乱子。”
齐可溯站起身,把这雨落的肩膀,道:“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欺负你吗?那我还算不算一个男人了。”
雨落沉吟了一会,她决定先稳住齐可溯,便宽慰道:“大局为重,我不愿意看你为了我们的私人情谊,而出什么事。”
齐可溯长叹了一声,道:“我只恨没有早些遇到你。”
雨落故意道:“是啊,你们空尧国怎么就没早些来求亲呢?”
齐可溯道:“先前晟樱嫁过来一位和亲公主来的,只不过”他摆了摆手,道:“不也罢。”
雨落知道他的那位早些年的和亲公主一定是就是鞠颂的妹妹,鞠雪,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雨落轻轻将头靠在齐可溯瘦削的肩头上,道:“我心中苦闷,你不如之前那位我们晟樱的和亲公主给我听,我全当听个故事了。”
齐可溯伸手摸了摸雨落靠在他肩膀的头,道:“既然你愿意听,我给你也无妨。”
雨落柔声应了一声。
齐可溯道:“先前那位和亲公主也不是皇室宗亲的女儿,而是晟樱国国君的义妹。长得平平无奇,却很是善妒。刚嫁过去,就差点害死了我们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可没过多久,我们国君还没来得及处置她,她倒自个儿疯了,被下在水牢。前些年听宫人,那个疯女人还活着呢,只不过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雨落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结合兰少陵先前对她所,这个鞠雪多半真的就是被鞠颂毒疯的,连带着鞠府的老夫人也思女疾,得了失心疯。鞠颂居心,实在难测,可怕。
齐可溯见雨落不话了,以为她是害了怕,便将头靠在雨落头上,道:“先前我还以为你是个善良勇敢的女子,可是我忽略了你终究是个女孩子,也会害怕,也会无助。跟我回家吧,我会一辈子照顾你的。”
直到听到齐可溯的最后一句话,雨落才如梦初醒,她赶忙拉开距离,摇了摇头,道:“若这是我的命运,我就该承担下这一牵”
齐可溯轻叹了一口气,爱怜地捧起雨落的脸颊,道:“若你不愿意背井离乡,我可以带你逃离这里,在晟樱游山逛水一段时间。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跟我回去。”
雨落一听,心头有了个大胆的主意,何不利用他,揭开鞠颂的真面目,公开鞠雪事情的真相,这样他不但会失去鞠府的支持,辛流复也会因此疏远他。这样他接触不到权力中心,纵使他有百般能耐,终究只是个经商的,又能引起多少波澜呢。
雨落深深望着齐可溯,而后点零头,道:“我愿意跟你走。可是我从在京都长大,我不愿意离开这,你能先陪我在京都避一避风头吗。”
齐可溯笑道:“我明白你的心。你放心,京都有我们空尧的驿站,我们就住在那里很安全的。再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等这阵风头过了,你就自由了。”
雨落不禁为齐可溯的真折服,心中实在想不通为何空尧会派出这么个使者。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想到了清寺那对苦命鸳鸯的对话,心想,如此看来,这回的和亲怕是会一波三折,很有可能就成不了,他估计无意中反而会成全了这对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