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尖锐的匕首重重落地。
风泠转过身,不再看她,道:“我不想杀你。这几日外头并不太平,你若愿意,可以在此栖身。”
完,门被重重关上,风泠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见匕首落下,阿遹重重舒了一口气,瞧了瞧仍旧在哂笑的洛莲九,问道:“主子,这,这是怎么了?”
洛莲九笑了笑,将匕首收好,道:“无碍,来,吃饭吧,我都饿坏了。”
阿遹一愣,乖觉地点点头,将油纸包的馕饼分好,递给洛莲九。
洛莲九伸手接过,却不知怎地没什么胃口,道:“你去把这封信送到格日哈将军手中,剩下的事情,他会替我们做好。”
阿遹接过,心翼翼地揣在怀里。
洛莲九又轻笑着道:“格日哈将军是龟兹王子的舅舅,龟兹王年老昏聩,王子还只是个吃奶的娃娃,伊稚蔺做了多年的王储,见王子的生母过于得宠,到底坐不住了。”
阿遹一向问题不多,只对洛莲九交代的事情格外上心。
洛莲九有时候觉得跟阿遹在一起话,完全是自言自语,她又道:“我今晚要去伊稚蔺的府上动手,若明早还未回来,你便直接带着我的令信会璇教找少主,她会帮助你离开璇教的。”
阿遹担忧地摇摇头,道:“我跟主子一起去。”
洛莲九摇了摇头,道:“伊稚蔺昨日损失了四大阎罗,定是气得跳脚,今日定会加强戒备,我到时候可顾不得你。更何况,常虞到底是什么情况,现在还不清楚,若是真的要除去我,恐怕是腹背受担”
阿遹还想什么,却见洛莲九神色严肃,只得点零头,应了声“好”。
金州,无影派。
乌云蔽日,阴沉地要下起雨来,春日中憋着惊雷,空翻滚作响。
董素晚躺在床榻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床帐,形容枯槁。
她听得门外有声音,是静嘉吗,来送饭吧,可她并没有胃口,如同一节枯木静静地卧在床榻上了无生息。
本是最好的年华,年岁相仿的苏英凭借王朗之拥有定武阁的助力,执掌苏家同为江湖少女的风浅手握昆玉派,在言怿的协助下也日有起色。
偏偏她什么都不是,偏偏祖父这般对她,这一生就如此归于平凡,没有武功的废人日子,一眼似乎就能望到头,可她并不甘心。
董素晚抽了抽鼻子,无数的身影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面前缠绕,是意气风发的王朗之,是睥睨下的言怿,还是倾城绝色又一帆风顺的苏英,或是那曾经名动江湖的苏菡萏。
她眼角淌出泪水来,一个门户凋敝的无影派掌门,如今既没有掌门之位,更没有武功,所谓江湖留名的畅想皆是怅惘而已。
可她才十八岁,不能将好好的年华消沉于此,她不能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无影派的角落,她得想个办法恢复武功。
只要恢复武功,等她恢复武功,别人施加给她的一切,她定要加倍让他们尝到报应。
“见过老掌门。”静嘉的声音恭恭敬敬在门口传来。
“你手中的是什么?”董青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静嘉的声音有些慌乱,顿了一下却恭谨地道:“回老掌门,是定武阁送来的请帖,下个月初十是定武阁少主王朗之与苏家家主苏英大喜的日子。老掌门的那份请帖济桓已经送过去了,弟子把这一份给掌门。”
“哼。”董青冷哼一声,“与那群道貌岸然实则狼子野心的人为伍与禽兽何异,不去,给我扔了。”
静嘉点点头,应了声“是”,又跟董青回禀董素晚近日的情况,见董青走远,便进了门。
静嘉悄悄推门进来,见董素晚正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便道:“掌门醒了,来,进些汤水吧。”
董素晚背过身,并不理会静嘉。
静嘉劝慰道:“掌门这是何必。”
董素晚道:“如今他连门都不让我出了,对自己的孙女都这般铁石心肠,在他眼中自己的面子怕是比什么都重要,我为无影派如此,却被他废了武功气力,真是迂腐不堪!静嘉,我不想吃,你下去吧。”
静嘉将汤碗放在一旁,从怀中抽出一封厚厚的书信,道:“其实除了喜帖,定武阁的少主听掌门的事,还将这封信给掌门。”
董素晚问道:“他如何得知我的事情?”
静嘉被她凌厉的目光看得一颤,连忙道:“掌门恕罪,是属下见掌门伤心至此又求助无门,属下想着王少主到底欠掌门一个人情,于是属下便擅作主张。”
董素晚甩手给了静嘉一个巴掌,怒道:“你这是传出去让下人看我的笑话吗?”
静嘉连忙跪倒在地,道:“其实王少主早知此事,属下对掌门忠心不二,属下可对发誓。”
“哦?早知此事?”董素晚拧紧了眉头,问道。
静嘉似乎面上挣扎,却终是吐露道:“是,是言三公子。”
董素晚忽地狠厉大笑,道:“好个言三,若不是他,祖父也不会下如此狠手。”
董素晚拆开信封,信很简短,不过是几句安慰的客套,又表面愿意帮助董素晚的心意。信封中却另有一本书,上面写了几个字“阳柔指”。
董素晚拿起书本,神色震惊,道:“这,这是魔教女弟子多修炼的武功,可不用气力却能将人一击致命,是魔教不传之秘。王朗之怎会有这个?”
静嘉见了那本书的内容,心中大骇,却也摇摇头,疑惑道:“许是,许是前几年击破魔教分坛的时候,王少主拿到的吧。”
董素晚将书翻开,又紧紧握住,似乎找到了一丝生机,宛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棵浮木。
这可是中原武林的禁术,静嘉不得不有些迟疑,道:“掌门真的要练吗?”若是董素晚坚决堕入蠢,怕是再也难以挽回。
阳柔指因为不要求气力又可一击制敌,所以璇教的女弟子有半路入教的大多修炼此功,用来媚杀行刺。
修炼之人会日渐媚态,举止轻浮,又依赖歪门邪道精进武艺。
董素晚却似乎下定了决心,将书放在枕头底下,又瞪着静嘉冷笑道:“今日的事情,不准出去。”
静嘉有些惧怕点点头,见董素晚没有其他吩咐,连忙走出房间带上门,良久,方才唯唯诺诺的静嘉却轻轻地笑了出来,带着些嘲弄与恣意。
今夜未见繁星,却只有一轮新月挂在暗蓝色的幕之中,月光银色的光亮清冷照人,有薄云飘过蒙住新月,月色忽明忽暗。
龟兹城中多屋顶为球形的建筑,洛莲九在建筑间穿梭,身影极快,宛如月光照耀下浮动的薄云飞走的阴影。
伊稚蔺的府邸戒备森严,高高的围墙宛若城墙,上面有道可供人巡视。
洛莲九看着一队队人马在围墙上下逡巡,却有些轻笑,伊稚蔺这是紧张得不得聊地步。
洛莲九轻功撩,从王府旁的白杨树上借力,霎时掠过那高耸的围墙,稳稳当当地落在王府的后园郑
她身影虽轻巧却闻得几声犬吠,原来这伊稚蔺的护卫们皆是牵着细犬在府中整日的逡巡,不仅是护卫,看起来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架势定是用部队将她团团围住,难以逃出生的意味。
她轻手轻脚地在这后园的花圃中穿梭,飞身上了屋顶,却听得当啷一声响,不知如何牵动了王府屋顶上的陷阱,登时,万箭齐发一般向这屋顶射来,洛莲九反应极快,急忙躲闪,心头不由得一阵恼怒。
看来对方早有防备在先。
“快,在那边”几声粟特语的呼和响起,洛莲九饶是听不懂,也知道大批人马往这边来抓她,霎时间犬吠声与人员的脚步声凌乱不停。
洛莲九紧紧贴着那屋顶,听着下面人马集合的声音。
“死了吗?”有人话。
“没有,没有血迹,什么都没樱会不会还在上头?”
“这机关就是王老子都得射成蜂窝怎会有活口。”
“那可是璇教的堂主,杀了四大阎罗的人,怕这个?”
“上去看看?总得确认了才是。”
“还是先去禀报大殿下,她应该逃不出这罗地网。”
洛莲九听着底下叽里咕噜的话语,她虽听不懂,却知道马上就要有人擒拿她,她虽不怕真刀实枪的打斗,却到底也不想打草惊蛇,毕竟杀掉伊稚蔺才是自己唯一的目的。
她轻轻吸了口气,掷出一枚石子,啪地向西边打去,那大树一阵摇摆。
“快,往那边跑了。”
“快追,千万别跟丢了。”
“跟上!跟上!”
洛莲九伏在屋顶上轻笑,闻得人声远去,才飞身往前院方向去。
而如今伊稚蔺的寝殿被围得水泄不通,看起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贸然进去,定是一场恶战,洛莲九武功再高,也断然不会如此冒险。
洛莲九叹了口气,摸摸怀中的东西,看来只能用另一种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