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被这金黄而又巨大的菊花坑截断,要是想到对面去,只能先跳进坑里。
林望卿率先行动,他蹲下身子,两腿跷在巨坑边沿的某片石雕花瓣上,双手往后发力,然后像溜滑梯一样顺着花瓣滑进坑中。
王镇邦一看还挺好玩的,便也迫不及待地坐到另一片花瓣伸出的尖角上。可出乎意料的是,这石雕比他想象中要光滑,两手还没来得及抓平衡,屁股就先跐溜一下滑动起来,他只能大喊一声“我靠”,然后像个大肉球一般滚了下去。
这一旦滚下去就别想刹住车,偏偏这片花瓣又设计得九曲十弯,王镇邦每滚过一个弯儿,都要在石壁上狠狠地磕一下。而越是往下就滚得越快,滚得越快就磕得越疼,他似乎觉得有无数榔头从四面方飞来,捶打着浑身都是破绽的自己。
好不容易滚进坑中,王镇邦也已经滚成了风火轮,他带着极大的速度一头撞上其他花瓣的根部,脑袋顿时肿起一个大包。
“哎呦呦呦呦……”王镇邦疼得遍地打滚儿。本来浑身上下就已经磕得青一块紫一块,现在脑袋还差点开了花,搞得他想揉揉伤处都不知道先揉哪里好。
缓了一阵子后他试图站起,却觉得头昏眼花、天旋地转,脚跟子刚站直却又立马软了下去。紧接着从胸腔回弹出一个大酸嗝儿,然后胃就变成了排水泵,喉门一松开闸泄水,嘴巴条件反射地张开,哗啦啦地狂吐不止。
“奶奶的,死不死到底?”王镇邦吐完后,反倒觉得好受了点。这时他才意识到脸上的眼镜不见了,防爆手电也不知道摔到了哪里。
他于是在地上一顿乱摸,万幸的是找到了眼镜,但其中一个镜片已经全碎,还折了一条眼镜腿。王镇邦高度近视,若是没有眼镜几乎就成了瞎子,所以只能将就戴上。
之后他又找到了摔得变形的手机。王镇邦打算用手机照明,却发现死活都开不了机,看来已经伤到内部元件。若不是还在犯恶心,他早就仰天大骂几百句去你妈了。
王镇邦勉强站立起来,发现林望卿已经不知所踪。他本想呼喊,但一是没力气,二是想到自己孤立无援,倘若喊声引来了怪物,好不容易捡回的一条命怕是又要搭进去。
白色霭气宛若云朵,在巨坑的底部氤氲着,刚好没过王镇邦的脚踝。没有了手电的照明,周围能见度很低,只能隐约看到数不清的金色大花瓣在昏暗中影影绰绰。它们像是从云中生出的参天大树,彼此缠绕纷绞、盘根错节,把巨坑底部划分成了千回百转的大迷宫。
在这种情况下,王镇邦根本找不着北。他如同云上漫步一样,扶着身边的花瓣慢慢探路,每跨一步都小心翼翼。走着走着他就彻底糊涂了,总觉得每一处地方都很相似,毕竟花瓣都长得差不多,他也不知道是到了新地方还是又转了回去。再这么下去,跟鬼打墙也没什么区别。
“不识菊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花中。”
王镇邦的脑袋到底挺好用,他突然想到,既然在花瓣中走不出去,那就爬到高处俯瞰呗?这花瓣从外圈到内环是层层紧收、依次攀升的,从剖面看上去就是一级一级回转向上的螺旋台阶,如果从外侧花瓣向内侧花瓣逐级跨越,就一定能到最高处的花蕊中央。
王镇邦立刻行动,他就近爬上一片花瓣,然后以这一片为起点迈上较高的另一片,如此这般重复。这个过程必须万分谨慎,若是一脚踩空掉下去,断然会摔个半死不活,所以他每一次跨越都是如履薄冰。
随着高度节节攀升,王镇邦离菊花中央越来越近,原本错综复杂的视野也变得渐渐明了。这时能模糊地看到,环环相拥的无数花瓣有如烘云托月,围绕着中央青绿色的大花蕊。而在那花蕊之上,横卧着一个五彩斑斓的什么东西。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镇邦终于到达了最高处的花瓣,他纵身一跃,顺利蹦到大花蕊之上。花蕊由无数个凸起的青色蕊头组成,星罗棋布的蕊头又跟外圈花瓣搭配得相得益彰。
虽然这是千年之前的石雕,但精致程度丝毫不亚于现代建筑,称得上美轮美奂。此刻的王镇邦真觉得自己置身于一朵栩栩如生的大金菊之中,瞬间感到心旷神怡,刚才差点摔成肉泥的事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身处此等景色中,粗头粗脑的王镇邦也情不自禁地附庸风雅。此时他非常想一展歌喉,或者赋诗一首,最好再来十串烤羊肉,两瓶冰啤酒。无奈自己五音不全,一开口就忘了调儿;肚子里也实在没什么文才墨水,憋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儿。正所谓人各有所长,若是问他花蕊的三重曲面积分,他绝对能念个一二三四出来。
美景还没赏够,他又被一阵扑鼻的异香吸引。四下一寻,只见花心之上架着一具珠光宝气的多彩大花椁:
椁身狭长,两头各翘起内卷的小弯角,整体有点像个大元宝。四周镶了一圈硕大华丽的壳子粉钿头,两侧绘有七色鸳鸯戾峰图,周边饰以羽状仙云纹络;上方装饰着大小不一的千年水晶玦,象征着日月星辰。棺椁上涂抹着玫瑰脂膏衬底,板材之间用燕尾银锭榫铆合。但要说最显眼的,还要数那柄固定在椁身金属环内的、足有一人长的大金簪,它看似一把巨型钥匙,却将椁盖和椁身牢牢锁死。
而香气正是从棺椁这边散发出的。
“我了个去,棺材都能做这么花哨,这是死给谁看呢?里面怎么也得躺个公主吧?”王镇邦吃惊之余,不由自主地慢慢往棺椁那边移步。
离棺椁越近,香气就愈加馥郁。自从进了墓门,一路上到处是尸臭,此处却有清新脱俗的奇香,王镇邦自然是陶醉其中难以自拔。
“这味道……跟小凝的体香有的比!”王镇邦想着想着,精神就恍惚起来。
他走到花椁旁边,眯起一只眼,借助仅剩的那块镜片仔细观摩大金簪。金簪上面嵌美玉,系彩缨,做工精美、簪棍敦实,丝毫不偷工减料。接着他又伸手抚摸椁上的钿头和图绘,心中不禁连连叫绝。
正当他酣赏之时,突然“啪嗒”一声传来,扣住金簪的金属环自行断裂了,大金簪顿时掉在地上摔成两截。
王镇邦吓得眼镜都歪了,赶紧后退两步,寻思着自己只是看看而已,不至于把它给看坏了吧?
更离奇的事发生了:随着咯吱咯吱的开门声响起,大花椁的盖子自动缓缓启开,一团白气从椁中冒出并升腾而上,蒸发于昏暗之中。
然后一只小手从里面伸出,抓住了椁身边缘。纤纤玉指宛若葱根,瑳瑳绢肌吹弹可破。与此同时,一顶华美的头饰也慢慢探了出来,显然棺椁里的人正在缓缓坐起,一头乌亮的秀发欲盖弥彰。
刚才的惊惧彻底烟消云散,王镇邦心中反倒一阵窃喜:连诈尸都诈得这么优雅动人,是个美眉没跑了;还有这衣服、这头冠,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能穿戴的,莫非真让自己猜着了,里面躺个公主?那赶紧利索点吧,公主的美颜我还想一睹为快呢。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神仙颜值,才配得上这一堆豪华的硬件。
等了半天,椁中人终于完全坐起,可那华冠和黑发的下面,却是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