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又过了些日子,那书房沉寂许久的门又被敲响,这一次,居然又是暗一。
宴文然眉微扬,快步把暗一引入宫内:“怎么?查出眉目了?”
暗一点点头,单膝跪地,把一块简陋的布料掏出:“殿下那日拿来的这块布料,上面的洞,正是蛊虫咬出的。”
“是吗?你能看出是哪一种?”
“属下不知。”暗一沉稳的声音响起。
宴文然愣了下,哭笑不得。他说“属下不知”的语气听起来,却像是说“属下明白”。难得有人把“属下不知”这样的四个字,都能说的这般中气十足,理直气壮。
心里吐槽归吐槽,宴文然面上却没露出半分笑意,静等下文。
“……”
“……”
半晌无言,宴文然正纳闷着,却见对面的暗一也偷偷抬了下头,脸上唯一未被遮住的一双眼满是疑惑地迅速瞧了一眼,又飞快把头低了下去。
???
她不接话,他也不晓得自己接着说?
以前经常使唤这些暗卫做这做那的,都是一声令下,一句领命,再无多的什么语言交流。尤其暗一,几乎没怎么和他交流过。
这怎么……是这样个迟钝的性子?
许久没见过这么不会察言观色的人了,宴文然心里也是很微妙。她默了默,主动递出话茬:“那除了这个,你弄明白别的什么了?”
暗一寻思了一下,点头道:“一般蛊虫带毒,所咬之处皆有些许毒素残留。只是,属下并不曾在这洞上发现那些寻常毒素痕迹。”
“所以那蛊虫没毒?”
“属下不知,或许是属下没见过的毒,辨认不出亦有可能。”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酒盅:“另外,之前殿下交给属下的蛊虫,属下仔细确认过,同样不含半分毒素,是寻常的本命蛊。”
这下宴文然愣了,莫非那天那个月弧真是不小心……?
她沉思了一会儿,虽然就目前状况看来,那个月弧在打斗中不小心露出本命蛊是最有可能的。
但她总觉得,这事还是不对劲儿。
正如那日所想,若真是重要的东西,不好好藏着,怎么打斗两下就露出来了?
“这蛊虫你先留着。下去吧。”宴文然挥挥手。
“是。”暗一躬身行礼,一闪而没。
罢了,这事儿想着也没什么思路,暂且先放一放。
宴文然看看书房被关好的门,不禁又有些感到好笑。
这样不太行啊……这么直的性子……
毕竟是她身边唯一对蛊有所了解的人。术业需专攻,她的暗卫不缺,这暗一有此本事,以后就不需要再指派他做什么刺杀,守卫之类的其他任务了。
之前她还打算多凑几个对蛊或毒有了解的,再什么时候把暗一换个身份拎到台前来……唉,罢罢罢,此事不急。
摇了摇头,她低下头,继续翻阅着手头的书卷。
……
说来也巧,白璟来时,正赶上暗一告退离去。
大晚上的,一见这人身着夜行服匆匆而去,白璟眯了眯眼,悄悄跟了几步。却在见到这人跃上房顶时衣角在月下一晃,露出一个微微泛银亮光泽的小小十字时,无奈停下了脚步。
原来又是那小殿下的暗卫。
他撇撇嘴,悄无声息地回去了。
……
宴文然正整理了书,看窗外月上树梢,正如往常一样准备回寝宫。
谁知窗边忽然就出现了一个人影,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那人影从窗子里一跃而入,定睛一看,正是白璟。
宴文然心里悄然松了口气,语气无奈道:“你是个女子。”
“嗯,是啊,怎么了?”白璟笑嘻嘻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女子莫要这样,不稳重。”宴文然憋了半天,也只憋出这一句来。
“臣妾不稳重,殿下可会嫌弃?”白璟满不在意道。
这倒不会。宴文然撇了撇嘴,转移了话题:“都说了不必来找孤,到了时辰,孤自会回寝宫去。”
“臣妾放不下心。”白璟摇摇头,一双眼一直停在宴文然身上:“殿下这些日子,回去的一日比一日晚了。”
宴文然心中想,晚了又如何?这是在她的东宫里,侍卫也在,能有什么危险?
不过,想想也就罢了。想必她这话一出口,白璟就要拿那日东宫遭刺客的事儿来说了。
她道:“再有些日子就是秋猎了,自然要忙的事儿多些。”
白璟点点头,煞有其事地回答道:“是啊,所以殿下回去得晚,臣妾过来陪陪殿下,不也是正常?”
这些时日以来,白璟似乎是摸透了宴文然温和的性子,平日说话也就半点不带委婉了。
算了,说是说不过白璟,随她去了。宴文然收拾着东西,不再与她争辩。
白璟看着那边有条不紊地把书摞的整整齐齐的宴文然,眸色暗了暗。
那日的梦境太真实,让他心里……有点慌乱。
梦里的殿下可不是平日这般穿戴的整整齐齐,他衣冠不整的,乌发散下来,自肩膀落下去,和那天晚上偶然撞见的场景各位相似。
估计是那天晚上所见实在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印象,咳,暂且不提。
殿下转头,眼波流转,轻声道:“白璟。”
那一瞬,白璟似乎连呼吸都滞了滞。眼见着殿下朝他走来,张开双臂,他愣愣地迎了上去。
忘了自己同是男子。
还没等反应过来,眼前景象恍然一变,再低头,搂在怀里的人已经变了番模样。
仍是散着发,身上的太子服却已然变成了金色龙袍。宴文然默不作声地伏在他的肩上,叫他没来由地一阵恐慌。
“殿……”他正要开口,那人却已抬起了头。
还是那张脸,只是,宴文然脸色却惨白一片。他的唇角渗着丝丝血迹,眸色却冷得可怕,这番神态,半点不像什么地方受了伤。
“陛下!”白璟听到自己这样喊道。
“事已至此。”宴文然摇了摇头,轻笑道:“罢。”
宴文然的一双眼越过他,眺望向远处。白璟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宴文然,冷淡,漠然,也美得惊人。
“你的目的达到了。你赢了。”
毫无头绪的两句话,白璟怔愣在一边,不明所以,却觉得心中狠狠一痛。
莫大的哀伤溢上心头,他张了张嘴,想要说出话来。
不是这样,你相信我,你看看我啊……
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宴文然,却见宴文然猛地一个踉跄,似乎连站也站不稳了!
他慌忙走上前搂住宴文然,却听宴文然颤着声音冷笑一声,努力挺直了腰,再不做声。
明明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是,白璟仿佛觉得,自己陷入了无比的绝望中。
霎时惊醒,冷汗已渗出额头。白璟看向窗外,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宴文然的那一句低低的声音:“成王败寇”。
外面一如往常的宁静,月亮还挂在天上,东方尚没亮起。
他翻身下床,顾不得只穿了套白色里衣,便迅速向宴文然的寝宫而去。
宴文然还睡着,睡相一如既往地中规中矩。
白璟在太子殿下床边沉默许久,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去。
只是个梦罢了。他安慰着自己。
可随后,一连几日都心绪不宁。
宴文然收拾妥当,走到近前:“走吧。”
白璟猛地回过神,站起身笑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