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宴文然时,已是吃了早饭后。
“殿下。”他远远瞧见宴文然,加快脚步过去。
宴文然回过头来望他,不知是不是白璟的错觉,在太子殿下望向他的一刹那,他仿佛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来了?”只一眼,宴文然便收回目光。解下马的缰绳,平静道:“吃早饭了没?”
白璟点头,应了一句。
他走近,去帮宴文然。
宴文然不着痕迹地望旁边挪了挪,默默离白璟远了些。
半天没听到宴文然说话,这种气氛安静的近乎沉闷。白璟轻咳一声,开始没话找话。
“今日殿下有什么打算?仍去打猎吗?”
提及正事,宴文然顿了顿,随后道:“打猎暂且不急。”
白璟,“那殿下是要?”
宴文然瞥了眼正热热闹闹忙活着的众人,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宴翎最近倒是收获颇丰。”
白璟闻言也是迟疑了片刻,随即了然。
三皇子宴翎,在大家心中默认几乎与皇位无缘的皇子。
皇家几位皇子,各有千秋。大皇子宴熙常年领兵打仗,是良将之才。出事果断,不怒自威。若生在战乱年代,或许是乱世君主的苗子。
四皇子宴瑜饱读诗书,沉稳安静,不喜形于色,教人猜不透。深谙看破不说破之道,像个冷静的旁观者,许多事都了然于心。这样的人若称帝,起码可保晏清国安稳。
太子宴文然更不用说了。出生就被奉为太子,一言一行,礼法决断都是按照一个继承人来培养的。先不说宴文然懂权谋会决策,且与许多朝臣交好。单是“合格的太子”这一身份,就胜另几位许多。
而这样一来,在成年的四位皇子中,宴翎的不出彩便被格外凸显出来。
读书领悟被宴瑜压一头,武功权谋不如宴熙。与朝臣交好这一点……比之宴文然的风生水起,不如说宴翎只是个与世家公子哥们花天酒地的庸才。
晏清国数百年历史,朝臣站队已屡见不鲜。现如今朝中除却中立派,其余臣子多拥护宴文然。可若说宴熙宴瑜二人,也有其拥立者。至于宴翎——哎,兴许弄好了能当个无权无势的王爷吧。在这样的想法下,除了零星几个抱着“辅佐个傀儡皇帝”想法的奸臣外,其余臣子几乎都下意识地忽略了他。
而宴翎似乎也知道自己在大家心中是个什么角色,愈发享受吃喝玩乐不做正事,像是刻意地把自己淡出权利圈之外。
只是如今这般出头,似乎有些不合逻辑。宴翎这两日补得猎物小,却胜在多。似乎是在一个易于被人接受的范围内展露风采。
连萧宁儿那样顾着自己玩的开心的,也发现了这一点。可知宴翎这一次低调的“出风头”是达到了目的。
若放在往常也就算了,偏偏他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机却是宴文然屡遭陷害之际,不得不招人多想。
思及此,白璟隐隐猜出宴文然的目的:“殿下是要?”
宴文然,“过于巧合,不如跟去看看。”
白璟点头,去解了另一匹马来,与几个骑兵一起跟上了宴文然。
宴翎看上去并不着急,只是驾着马往林子身处走。偶尔惊起一只野兔什么的,也不忙着捕捉。
奇怪的是,他是孤身一人入林。分明武功算不上好,却似乎并不惧林中危险。
这样一看,愈发可疑了。
宴翎绕到林子深处,宴文然便带人在后面转悠。跟踪这事儿嘛,自然是不能绕道人家身旁去。不过就远远地跟着,隐隐能看到人影又不至于引起怀疑便够了。
白璟盯着远方的宴翎看了会儿,又悄悄看向宴文然。
不知怎么的,总有种感觉……明明宴文然表现的与往常无异,可他总感觉……似乎宴文然比之往常要冷淡许多。
说是提防宴翎,可实际上,宴文然也没太过关注他。神态自若地捉些遇到的动物,偶尔抬头,见视野被树木遮挡了,才适当地挪一挪。
秋风乍起,竟隐隐传来些哨音。
那声音极其微弱,若是寻常,谁也不会注意到。只是宴文然这一次进入林中本就警惕着,这才捕捉到了些响动。
只是,声音来源不得而知。
正思量着,却见白璟几步靠近过来。
“殿下。”白璟压低声音,“他走了。”
“他”自然指的是宴翎。
宴文然抬头看去,果然宴翎忽然策马而去,身影愈发远了。
白璟:“追么?”
宴文然摇头,“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恐遭怀疑。”
说罢又迟疑了一下,“你刚刚……可有听到哨音?”
“哨音?”白璟眸色微沉,下意识瞥了眼远方,却摇头道:“刚刚并未听见。不过前日那熊追来的时候,我倒是隐约听见了些。”
说罢,他又靠近几分,压低声音道:“殿下莫要放松警惕,那声音不一定是错觉。”
宴文然点头。深深朝着宴翎的方向看了一眼,打了个手势:“回去。”
于是一群骑兵应了声,又随着宴文然往回走。
秋猎围场是在山林中,若不为捕猎,倒不失为一个散心的好去处。
骑兵都落后几步,自觉地跟在宴文然后面走。而白璟则被默认为“救殿下有功”的那位,一时只有他与宴文然挨得近些,倒也没人起疑。
白璟看出宴文然有心事。
可他想要哄宴文然开心些或帮他一起分析分析,却又不得章法。一时只好跟着宴文然慢悠悠地骑着马往回溜达。
沉默中,先开口的却是宴文然。
她似是不经意地提了句:“宴翎此人,你怎么看?”
白璟沉默片刻。臣子本就不得议论皇家之人,尤其他眼下还是个“不得干政”的后妃。
“身无所长。”白璟斟酌了一下。随后皱眉:“不过若殿下想的不错,那应当再加上一句——狼子野心。”
宴文然没赞同却也没反对。仍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就在白璟以为他不会继续开口时,冷不丁又说了句话。
“狼子野心……”四个字在宴文然口中缓缓念出,一字一顿。只是,宴文然说完却笑着摇了摇头。
“并非我当了太子,皇位就是我手中之物。晏清国一向少有立嫡子为太子的规矩,宴翎也是皇子,他若也想要这皇位,并不是没有资格。”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若说提防他,倒还不至于。他在朝中无交好之人,根基亦是不稳。若说到提防,还是最该防一防身边之人……”
说到此处,她忽然看向白璟,状似无意地问了句:“你说对吧?”